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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汀的祝福(83)

“要么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要么是小神袛,要么是经过神界管家行会专业培训的……我当然不是说你不好,只是这里是英灵殿……”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我熟知英灵殿的内部构造,对神界的地理位置和历史遗迹也有所了解。当管家绝对没有问题。”

士兵有些不耐烦了:“赶快走吧。”

见他转身过去,我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去:“我对这里真的有很深厚的感情,也知道秉承远古时代的精神,阿西尔神族以战死为荣,即便是在停战时期,这五百四十道大门每一道都可以容纳下八百个勇士并肩进入,每一道也都可以通向众神之王的御座,神殿的正上方是龙巢,内设有盛典殿堂,音乐殿堂,宴会殿堂,艺术殿堂还有七百余间大殿,另外我对这里面每一个殿堂都有特别了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多……”

“我不是来听你做神殿解说的,闭嘴了!”

士兵盛怒之下,也抽了黑马一鞭子。马儿一受刺激,狠狠踢起后腿,这一下刚好击中我的腹部。

一阵剧痛传来,我从楼梯上摔下来,连续翻了几个滚,跌倒在平台下。

大概是我摔倒的模样很滑稽,后面的其他士兵也跟着笑了起来。而浑身都被磕碰过后,虽然听见笑声很想摆脱窘境,但我痛得连勉强站起来都无法做到,只能捂着自己的双膝在地上发抖。

地面潮湿,雨水很快浸入了薄薄的衣料,一丝丝冰寒仿佛也随之浸入骨肉。

这时,突然有一双凉凉的手搀住了我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柔软却冷漠的声音已从我头上飘过:“是谁让你们做这种事的?”

士兵们顿时变了脸色,均不作答。

“你们看不到她并不年轻了么?”那个女子依然严厉地说着,“如果别人都这样对待你们家乡孤独的母亲,祖母,你们会有怎样的感想?”

他们后面的对话我都再听不进去,因为我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那个我原以为已经消失的,留着及腰棕发,有如瓷娃娃一般漂亮可人的妹妹,林德。

曾经如此讨厌她,在与奥汀结婚之后甚至已经将她忘记,甚至还多次因她和奥汀的暧昧心生妒意……

此时此刻,心情更是说不出的复杂。

“你想在神殿里工作?”

碧蓝色的眼直直望来,澄澈透明。她显然已经不认得我。

“是的。”

“你会什么?”

“女仆管家的活,我都会。”

“跟我来,我帮你去看看。”她搀着我的手,带着我径直走入神殿大门,“因为这些士兵工作都很无聊,才会跟你说那些奇怪的话,什么神殿一定要美女才可以,都是胡诌。”说完还微笑一下。

她的笑容很美,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更美了。

踏入英灵殿的那一瞬,一直围绕着我的惆怅感更加强烈了。看着周围熟悉的壁画和廊柱,努力挺直略驼的背脊,走在蔓延消失在视线外的红地毯上……恍然间竟无法相信这里已经过了重生的洗礼,千年的风霜。

在经过藏书殿堂的时候,一眼望去竟还是那千万本书,还有空灵寂寥地面上的水晶桌椅。

然后,就像回忆中的一切重新上演一般,那个安静的殿堂中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是头发已变成深蓝色的索尔。他正抱着一叠书,恭恭敬敬地和坐在书桌前、披挂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说话。

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瞬,我的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只是在他抬头之前,已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陛下!”林德放开我的手,快步跑向奥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林德,有话晚些说。我和索尔在谈事。”他的衬衫雪白,几缕黑发零碎地落在额前,依然是如此俊俏又漠然的模样。

“我没事,就是在门口看到一个可怜的老夫人,打算帮她找一份工作。”

“嗯。”他随便瞥了我一眼,很快又看向索尔,“你继续说。”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甚至不足一秒,仅仅是这样。可是我又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却再一次退回去。然后在极度矛盾的心情中听着他说话,他低沉的声音。

林德在门口听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带着我朝里面走去。

“还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德,是格拉兹海姆的金宫主管。”

这个职务可高可低。虽然金宫是奥汀的寝宫,但和英灵神殿长官相比,金宫主管几乎完全没有实权,当总管基本就是和下面的缝纫官、侍女长、主膳长等等打交道,不必到事无巨细的程度,却也够麻烦了。以前的金宫主管是我。除了可以借工作的机会骚扰一下奥汀,我对这个职务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林德带头在前面走着,女官的黑色丝绢裙摆拖在地面,浅棕色头发几乎覆住了整个背部。她的背影漂亮得连我看了都有些心动。

“刚才真谢谢你了。”我低声说道。

“不客气。现在金宫里的工作几乎都没有空位了,只能暂时安排你去缝纫部,你看如何?”

刹时间,禁不住握紧手心。

裁缝部离奥汀的寝宫很近。如果真的去了,那不是每天都会看到他……我摇摇头,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答应,但说出口的却还是:“如果可以,我想试试看。”

到了缝纫厅,在缝纫官那里登记名字的时候,林德说:“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总不能告诉她我叫弗丽嘉。于是立刻飞速想了一个名字:“依娜。”

“依娜?”林德和缝纫官异口同声说。林德朝我微微笑了笑:“那不是跟华纳部落那个神金匠名字一模一样么。”

“啊,没错。”

依娜是重生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女子名,我居然忘记了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缝纫官说:“那个华纳神金匠和神后长得特别像。听说这才是洛基和她订婚的原因。”

“这就不清楚了。我知道她的锻造水平很厉害,陛下几次派人挖角都没能把她挖过来。”

“陛下也挖她?难道也是因为她像神后?”

“陛下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说得也是。”缝纫官瞄了一眼林德,“还是说,陛下已经选了身边最适合的人,只是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胡说什么!”林德迅速抬头,“这样的谣言不可以乱传,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缝纫官吓了一跳:“对,对不起。”

看了看神情严肃的林德,我越发确定人是会改变的。这些年她成熟了不少。若是换做以前,她大概会恨不得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奥汀有点什么。现在依然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他,但她已经完全到达了只为他好的境界。

她离开以后,缝纫官反复强调很多次我很幸运,因为在金宫里工作几乎是所有华纳神族尤其是女人的梦想。神后的位置空了很多年,奥汀身边的女人都对它虎视眈眈很久了。滔滔不绝说了很久,她又很抱歉地发现我是个老太婆,于是迅速住了嘴,开始介绍工作。

缝纫原本就是我最擅长的。以前在雾海之宫没事做就用金线织布,在这里不出半天时间就完全进入了状态。在这里工作的都是年轻姑娘,她们对我很礼貌,但遇到共同话题和分享食品的时候,我就彻底变成了透明体。下午工作结束后,姑娘们动作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对着镜子扑粉弄头,又动作飞快地往外冲去。按照裁缝官的话来说,应该都是去“邂逅”了。

因为没有阳光,白天晚上区别也不大,只是天空中有星点悄然升起。窗外是同一片深黑色的天空,夜晚的神界其实和以前区别不是很大。

雨也停了。玻璃上依然有未干的雨珠。

我还是试用工,不可以住在神殿内,得先住进旅店然后找房子。一想着还要忙碌这些事就觉得很疲倦。手中攥着第一天拿到的工钱,那些不明意义和价值纸票的触感也非常不真实。

裁缝厅安静得接近死寂。看着靠窗的巨大落地镜还有里面老女人,我轻轻叹一声,正准备站起来,却在镜中看到门前有几个男人路过——即便不去看他们华贵而简洁的衣裳,也能从走路的姿态看出是怎样的人。

他们都看着前方。唯独中间那一个看向了厅内。

我和他通过落地镜互望了一眼,又是短暂的刹那,他挪开了视线。

我却脑中一片空白,迅速站起来,望着镜中他的身影,轻轻唤道:“奥汀。”

声音很小,肯定没有人听得到。他却放慢了脚步,又朝镜子看来。

这一回的时间持续得久了一些。但也只是短短的几秒。我们相隔很远,又因为身体变老,视力也模糊了些,我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几乎就想转身冲出去,想要拥抱他。却很快看到镜中的自己。那样的不堪,苍老,却不曾改变,依旧是那个犯下大错、罪不可赦的自己。

我迅速坐下来,垂头开始收拾东西,一直不敢抬头。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了,我再次看向落地镜。厅外已经空空如也。镜中年迈的女人有一双干枯的眼,却是湿润的。

空气因气温降低而变得冷寂,在偌大的厅堂中坐着,连呼吸都会感到冰寒。僵直坐了很久才站起来,腰间却有一个小小的信封掉下来,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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