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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33)

“好了,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以和为贵,不要再争了。都请先进去坐吧。”

那几个人总消停些,先行进去了。

书窗外竹叶轻垂,回廊月满,花子箫微微欠着身,长发如流水般垂落。他用折扇指了指后院:“东方姑娘,请。”

……

谢必安这番话暂且封住了杨云和冷蓉的嘴,但旁人的目光看来,大概还是会猜忌他是护短才寻此说辞。而显然冷蓉在炼狱火海里受了不少委屈,从喝茶到移步宴厅用膳,她的咳嗽一直没消停过。杨云一个晚上话都不多,只顾着在旁边端茶送水温柔体贴。

她这种冰山美人一旦柔弱起来,那是比西施型的弱美人还要惹人心疼。不仅是杨云,连在座的一些宾客都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眼神。相对的,对我就是带着些指责的冷淡。

趁着花子箫去接丰都大帝的时候,一个青目獠牙的将军鬼在我身边坐下:“东方提督,你都有了三个丈夫,为何还要跟别人争杨王?鬼帝真有那么好么?”

妙染这个长舌妇,她不挑拨离间仿佛浑身就不舒服!我听说她的鬼身是吊死鬼,果真名符其实!

可是,无论我心里咒骂多少遍,她都无动于衷,黏在花子箫身边笑得花枝乱颤,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随口几句话把人弄得声名狼藉。

一想到明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幽都,一想到幽都会变成第二个京城,我就无比烦躁,把喝到一半的茶往桌上一搁:“能不能不提他们了?我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此时,冷蓉捂着嘴提着裙子走到我身边,轻咳了几声道:“东方媚,如果你真的喜欢杨云,那你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想再因为他天天以泪洗面了。我退出。”

“不!”

杨云也从五方鬼帝的坐席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我们早就成了众宾客目光的焦点,他的眼中却仿佛只能装下一个冷蓉。他握住她的手,强迫性地把她往身前一带:

“冷蓉,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就这样像送礼一样随随便便让给别人?”

冷蓉努力想挣脱他,却仍旧被他抓得死死的。她眼眶红了,拍打他的手背:“放开我!你既然要和她纠缠不清,就不要靠近我!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只接受一对一的感情!”

她如此果断无情,让我瞬间想起了当初答应杨云纳妾委曲求全的自己。

“我和东方媚早就没有关系了,为了你我还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为了你我甚至可以现在就下无间地狱永不超生。”杨云把她另一只手也抓住,眼睛眯了起来,“你想退出是么,那好,你退便是。从此往后,你退一步,我进十步。”

这时别人看向我的眼神已经从责备变成了同情,仿佛我所做的一切卑鄙之事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他们如此相爱,我只是陪衬品。

死去的心大概已不会再痛。我打了个呵欠,坐在椅子上为必安沏了一杯茶:“必安,我听别人说花公子富可敌国,大半个幽都都买得下来,你说是真是假?”

必安不由笑道:“你这话题转得还真硬。”

“是转得真快吧。”似乎是我的没反应让妙染看着不顺眼极了,她说话时都咬牙切齿,面部扭曲,“眼见杨王把握不住,心便转向花公子了。不看看自己是谁的弃妇,也就只有小兵小卒愿意娶你了。真可悲,为了掩盖内心的痛苦,居然一连嫁三个丈夫……唉,我听说其中一个还是断袖?”

她刚一说完,就有一些不明状况的人被逗笑了。

同一时间,一群人护送着花子箫和一个中年虬髯男子进来了。虬髯男子一身华袍玄红交错,头戴帝冠,有着不怒自威的气质,想来便是丰都大帝。他们刚踏进门,所有人便起身向他跪拜。

“都平身吧。”丰都大帝心情似乎很好,在最里面的席位上坐下来,“列位,你们别看花子箫平时性格温和,可是生了牛脾气。东方鬼帝的位置不是还空缺着么,我让他考虑考虑,你们猜猜他说什么?‘人生一朝一夕转瞬即逝,所以凡人才想去当官过把瘾。花子箫比乌龟还长寿,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画画吧。’”

众人随着丰都大帝笑了起来。

丰都大帝道:“子萧,人家都称你为鬼中之鬼,说你看不穿摸不透。你说说,连鬼帝之位都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

花子箫在席上坐下,命乐师奏乐,四排十二个侍女为大家斟酒,不紧不慢地将折扇放在手心里握了握:“这么说来,子萧确实有一件事想做。”

丰都大帝笑道:“说。”

杨云和冷蓉深情的戏码到一半中止,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其实撇去鬼帝的高位,杨云都绝对算得上是个英姿勃发的美公子。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初嫁他时他的模样。轻风掀起盖头的刹那,春深云淡,人立玉,天如水,翩翩君子黯淡了黄金与红妆。

只是此时此刻,和花子箫一比,黯淡的却是这翩翩君子。

花子箫道:“我不想要东方大人的位置,却很想当他的女婿。”

我愣住。很多人都和我一样没反应过来。

花子箫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对丰都大帝道:“我对东方姑娘一见倾心,与她的亲事,还请大帝做主。”

第九章 花宴(二)

杨云和冷蓉脸上都露出了微微的诧异之色。

如果花子箫要娶一个女子,那她为何还要去和杨云的女人争风吃醋?

我对花子箫的了解甚少,来到阴间的时间也不长,竟都会忍不住这样想一下。很显然,在场的人也更是有着同样的感触。因此,众鬼们都毫不掩饰地讶异起来。

丰都大帝捋了捋胡须,察觉了大家的反应却没挑明:“东方那个老赌鬼的女儿,有点意思。这姑娘现在可在场?”

谢必安朝我不怀好意地笑笑,用下巴指了指他们的方向。我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朝大帝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丰都大帝看着我,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对花子箫道:“这丫头果真国色天香,难怪把你迷成这样。”

花子箫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丰都大帝又道:“东方姑娘,这门亲事你怎么看。”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杨云。他和冷蓉竟也在看着我。料想现在我若回答说“我也对花公子有意,请大帝做主”这两个同命鸳鸯的好戏就会少了那么几分惊天动地,面对妙染的恶意我也可以给个有力的还击。只是,婚姻大事这种事不可儿戏,我在幽都也就只会待到策儿长大成人,与其在这里留下一屁股桃花债,不如两袖清风早日离去。至于旁人的风言风语,笑笑便过去了。

我道:“多谢花公子的青睐,花公子乃鬼中龙凤,一表人才,和我成亲实在有些浪费。何况我家里三位夫君已经有些伺候不过来,花公子来必然是要受委屈的。所以,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原本以为这样说,那对我充满激情与澎湃的妙染会消停一下,谁知她看我的眼神竟更加复杂起来。

丰都大帝捋胡须的动作迟疑了一些,看着我和花子箫微妙地笑了:“郎有意,妾无情,子萧,你看这事可如何是好。”

丰都大帝是鬼界至尊,我一直以为他会是个神像般威严冷酷的人,谁知他的性子竟是如此。这说话的调调……总给我一种不详的预感。

花子箫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勉强。只是我对东方姑娘的心意天地可鉴,姑娘若是有意回头,子萧随时静候佳音。”

“听听这话说得。子萧啊子萧,你果然是个君子。不过,有的姑娘偏生不爱君子。”丰都大帝轻轻叹了一声,转眼看向我,“东方姑娘,朕和老赌鬼也算是有几世交情了,看他从上上辈子的书香世家大少爷,变成上辈子连三两银子都要拖欠着丢人的糟老头子,再变成这辈子皇宫鸡棚里那只……朕实在对他感到对不住得很啊。他女儿朕若不好好照应,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承蒙陛下厚爱。”我一时半会儿捉不住这大帝的重点在哪里。

丰都大帝道:“既然你不愿嫁给花子箫,回去朕和太后商量商量,给你在朕的后宫里立个名分。你早些把家里三位夫君遣散了,到朕身边享清福罢。”

全场呆如木鸡。

一阵狂风吹来。我看上去很淡定,实际一切惊涛骇浪的言语都无法描述我心中的震撼。

果真我的直觉是对的,这丰都大帝为老不尊,年轻人的事他搅合个什么劲儿!

花子箫也有些慌了:“陛下……”

丰都大帝朝他举了举手:“你不懂朕和东方的交情,他的女儿朕是一定要好好‘照顾’的。东方丫头,你快快决定,是要当朕的妃子,还是要当花夫人。”

花子箫看着我,虽像是被丰都大帝阻止了,深黑的眼中竟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终于知道了。

这花子箫不仅有着幽都第一脸,温润有礼,还擅摆鸿门宴。这门亲事早是钉子锈在木头里的事,他和丰都大帝二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黑脸,不过是给我个台阶下,好让强取豪夺变成天赐良缘。

丰都大帝把玩着身上的念珠,再次高深莫测地捋了捋胡须:“东方丫头,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