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分钟(9)

查分那天，她刷新了无数次页面，期待某一刻她的眼前会有些不同的数字。

3000……3000……3000……还是3000……

原来人在崩溃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大笑，接着才是哭。不是嚎啕大哭，只是安静地抽吸着鼻子，流着眼泪。

窗外的阳光太刺眼了。

她安静的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门反锁上，接着全身无力地趴在床上，双手抓着枕头，肩膀间歇地向上提，哭声不止。

她不记得那段时间是怎么过去的。

成绩是年少时所有人的门面，她的脸皮，显然已经丢尽了。毕业聚餐、同学聚会、升学宴，她一个都没有参加。

那个暑假，没有大海，没有烧烤，没有热歌，也没有欢喜，有的只是无尽的黑色。

从张思萱二年级开始，张妈妈就没有管过她的学习。对她，张妈妈有很多的愧疚。没有给她和谐美满的家庭关系，没有给她丰厚的学识熏陶，没有给她别人家的家庭条件。

张女士知道女儿懂事，只要她努力过了，她都觉得很满意。更何况，女儿考得也不算差，211说起来容易，也没见她身边多少人的儿女考上。不过是思萱处的环境都是好孩子罢了。

正是这样的原因，张思萱没有复读。

她在妈妈的陪同下来到了大学，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序章是破碎的，正文的开头又怎会顺利。

军训、十一假期、上学两周，她都闷闷不乐。快乐都是浮于表面的，没有触及灵魂。或者说，这一阶段，比起快乐，她更需要的是一位引路人，带领她继续坚守她的“罗德岛”。

于是，何蕲烁出现了。

没有什么不可替代，替代文学的出现，便证明了这一点。

在她的生命中，何蕲烁也是。

如果时间倒流，那时她去了一楼，遇见了另一个学习专注的人，那她现在喜欢的就会是另一个人。但时光不会倒流，人生没有如果。

或许是命定的，是何蕲烁在那时出现。不是别人，偏偏是他，不是别的时间点，就是她自我矛盾的时候。

她学不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他。

五点的图书馆，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去，不时有人因脚步声而分心，而他带着耳机，专注于ipad上的网课，边看边做笔记。他身边的同学拍拍他的肩膀喊他出去吃饭，他微笑着说了什么后继续看书，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就当他转回头去的那一瞬，四目相对，张思萱看不清何蕲烁的眼神，但整个神情是淡漠的，她做贼心虚，率先移开了头。再抬头时，他又在学习了。

就这样，直到6点，何蕲烁才动身去吃饭。张思萱跟着到自习室门口，目送他下楼后，跑到了一侧的沙发上，沙发旁边是整面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楼下。她倚在玻璃前的栏杆上，边吃三明治，边等待着何蕲烁的身影。

盯着身着黑色卫衣的人化成一个小黑点，她才慢悠悠地坐下，不时露出笑容。令她惊讶的是，她吃完三明治才进教室五分钟左右，何蕲烁就回来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何蕲烁坐下掏出卷子，开始学习。那天晚上，张思萱跟着他离开图书馆时，已经十点四十了，图书馆十一点就闭馆。

“五小时”，这是张思萱冠给何蕲烁的外号。

从十月到十二月底，她看着他一早在图书馆前排队，挨到人都走了才离开，回宿舍后学到凌晨才休息，甚至从十二月开始午觉都省掉了。她也跟着他一起，在图书馆精心坐着，学习，学习，学习。

人，是要有生生不息的希望的，那半年，她的希望就是去图书馆，看到学习的他。那种专注度和学习状态让她痴迷，埋头的他仿佛带着圣光，令她崇拜。一味的不甘心让她丢掉了生活的本质——永不言弃，因为“这里就是罗德岛”。

是何蕲烁，让她重新看到未来的希望。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想起半年前的自己，她眉头紧皱，整颗心都揪起来。安慰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何蕲烁偏头看到小姑娘苦着一张脸，瞬间勾起嘴角，他慢悠悠地打断张思萱将要煲的鸡汤：“我还没说完呢，一周前我刚拿到vivo的offer，7月就去南京上班了。”

阴霾一扫而过，张思萱绽开笑颜。她语调上扬，话语间有压抑不住的快乐：“真的吗！”

何蕲烁弯唇，宠溺的看着张思萱。女孩的星星眼弯起，那黑色的眼眸亮的宛若天上的星辰，咧开的嘴巴牵动脸颊的肌肉，使可爱的酒涡显现，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戳一戳。

多久了，他也不记得了，好像从大学开始，他就没见过这么纯真的笑，或者说，没见过这么善良的女孩。她把情绪写在脸上，紧张了会皱眉，惊讶时会睁大眼睛，失落了会撅嘴，开心时会不掩饰的笑。她和钱钟书笔下所有的人物都相反，她是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