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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125)

作者: funny2333 阅读记录

二当家只觉脸孔一麻,整张脸的肌肉都仿佛烧化的浆糊一般,瞬间失去了对表情的一切控制,连带着颈椎一起,被这只手提在半空中,鼻歪眼斜之余,另一股力道顶住他的下腹,一推一送,整个人立即凌空拔起。

这一串动作来得全不费半点力气,全凭着一股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这两百来斤的壮汉,竟然如同青衣舒扬的水袖一般,轰然倒撞在布帘上。

——哗!轰!

布帘发狂似的鼓荡在半空中,两扇窗户被对半轰开,那光照这才穿过两船之间,照进窗中,青年男子的面孔就在其后一闪而没,黑眼珠居高临下地望过来,被睫毛掩住了,骄矜之外,别有一番秀丽的余波。

他那几根指头就搭在窗框上。

二当家在天旋地转间跟他打了个照面,心里刚泛起一点儿明白,便一头栽进了水中,吊桶似的浮沉起来。

他那条船就停在近旁,手下听到落水声,急忙奔走过来,恰巧二当家从水里扎出头来,恶狠狠地啐出几口江水,一只手紧紧抠在甲板上。

“快,快......”

梅洲君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趁着手下搭手拉扯二当家的空档,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布帘子又轻轻落下了。

凤襄躲在桌下,惊魂甫定,浑身被踢打出来的淤青都一阵阵揪疼起来。她也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丝毫不妨害她手脚并用地爬出来,一把拉开抽屉,逮着什么就往怀里塞。

这地方是无论如何待不得了,哪怕是跳江淹死,也好过被水匪找上门来寻仇,更何况……她身上的债还多了去了。

那一把首饰慌不择路,在抽屉里叮叮当当地乱撞。凤襄心里一惊,咬紧嘴唇,往抽屉深处摸了几下,又忙不迭地抽出手来。

不对,东西少了。

上次和凤冠一起到手的,还有几件头面,什么水钻珠花银泡子的,被她单独挑出来锁在抽屉里,这一把码牌似的摸过去,数目无论如何都对不上。

她心烦意乱,总觉有股阴风在脖子后面打卷儿,也顾不上再点数了,急急忙忙跑到床边,解下一只绣鞋来,捅进榻底扒拉了几个来回,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仿佛触及了什么硬物。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鞋底一侧,将硬物从长榻侧边囫囵捅出来了,正是一个裹了红布的铜匣子。

她伸手进去一摸,里头的绸布珠花颤巍巍的,已经因年久有些酥了,但那种触感依旧令人心中一颤。她心里惶恐,铜匣子如蚌壳般紧夹着她的掌骨,索性忍痛抽出手来,连红布带铜匣卷在一处,三五下拾掇成了一个简易的包袱。

这东西就是祸端,绝不能烂在手里。

等转头游上了岸,就搭船到——

她心里的筹划尚未明朗,就听见嗤嗤两声响,是灯芯触在油面上的声音,只一下就把她的汗毛吓出来了。

还有人?

船舱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们平常也没什么点灯的习惯,因而只在桌上摆了一盏小油灯,只是听这声音,近切得仿佛就在......就在背后似的。

凤襄把包袱紧搂在怀里,一手抓住那只绣鞋,猛然回头掷去。

——落空了,甚至没有半点回音。

这一片黑暗在这一瞬间深得像是井,只有她的鬓发被风掠动了,蛇虿一般在颧骨上乱窜。

“什么人?出来,出来!”

话音刚落,一点火光就贴着头顶窜起,将她半边肩膀照得敞亮,一只手就这么穿过了黑魆魆的灯影,朝她扑过来。

凤襄整个人往上一窜,一声尖叫刚冲到嗓子眼,就被这只手充满胁迫意味地掐灭了。

那盏油灯就悬在对方面前,火苗颠扑间,那双凤眼淬饱了火,横刀立马于灯影之下,这种颜色几乎刺目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宛然是一匹撕烂了的红绡。只一眼,凤襄就把这张脸给记起来了。

果然!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还是被找上门来了。这一伙戏子才来了没多久,戏唱得如何暂且不论,水匪的台却拆得不少,闹了几回全武行,两下里就结了仇了,这么一来,水涨船高,反倒引了不少人去看他们的新鲜,也算是风头无两。这一个她也认识,正是其中当家的花旦,应当是叫白玉衡。

凤襄心里一沉,想通了其中关节,抢在他开口之前,将包袱朝他怀里一塞,陪笑道:“白老板,冤有头,债有主,这烫手山芋我可没敢动过,不信您打开看看。”

白玉衡冷笑一声,拨开红绸,拿油灯斜照了一下。

“没给绞下来?”

“我哪敢哪,这不是糊弄糊弄他么,喏,我连锁都没卸下来,可不敢妄动,”凤襄道,“不瞒您说,这东西到您手上了,我也算松一口气了。您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是水上的飘萍,风里头的蓬草,做什么都不由己。上次也是船到桥头,才知道二当家打的是这主意,要我骗你们的东西,我初时还不肯,只是,只是......我是什么东西呀,我的姊妹才叫他们给玩死了,我再推搪下去,他非得割我两个耳朵下酒不可!白老板,你那一回肯救我,我虽身受胁迫,不能同你说实话,可心里承着你的情呢,实在是......实在是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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