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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2)

作者: funny2333 阅读记录

梅洲君笑道:“这也能怨我。”

他一瞥着井水,就忘了找簪子这档子事了,把自己从头照了一照。男人整理起衣冠来,比女人还旁若无人,因此六姨太那只手拂过来的时候,他避也不避。

六姨太一喜,五指正好拂过他西装马甲的口袋,腕骨上的翡翠坠不经意地一绞,拖出来一串怀表链子。

“哎呀,好险好险,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六姨太急忙用手兜住了,一手去解,只是她心里存了莫名的念头,五枚涂了鲜红蔻丹的甲片又委实太过圆滑,一时半会儿哪里肯解开?

梅洲君只是半侧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半点没有搭手的意思——对于这种短暂的肌肤之亲,他显得异常狡猾,只肯吃饵,不肯上钩。

六姨太在他的凝视下,勾勾缠缠地解了半天,见他不搭理,就有些唱独角戏的狼狈,恼怒之下,拿眼角飞了他一眼,把链子扯得哗哗作响。

梅洲君在一旁乘着风凉道:“你得使劲,扯一把就开了。”

“大少爷,你倒是搭把手啊,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我可没干过这个。解不开也不妨事,你拿回去吧。”

“我难道是贪你的怀表不成?再说了,留个大男人的怀表在枕头边,这算什么回事?”

梅大少懒洋洋道:“那你就扔了罢,不值几个钱。”

当一个男人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就是一只撬不开嘴,还又臭又硬的死蚌了。

“呆子!”她啐道,捏紧了怀表,骤然起身。她在苔藓上布的盘丝阵这才显出厉害来,软缎鞋踩不住,就这么一滑,合身朝梅洲君身上跌了过去。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抓梅洲君的胳膊,谁知道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少爷,竟然比她还娇贵,就这么往斜侧里一闪,唯恐被她轧着了。她一抓之下,人没捞着,反倒握住了什么又冷又硬的东西。

她骇了一跳,连依偎过去的娇态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忙把手丢开,只见梅洲君递过来的,赫然是支红木嵌银的文明杖!

那支文明杖轻轻把她一隔,这拒人千里的架势,仿佛她就要像只虱子似的,跳到他身上吸血去了。

梅洲君一手掸了掸领口,笑道:“好险,我刚折好的口袋巾。”

这么会有这么骄矜到可恨的男人!

第2章

六姨太今夜没能遂愿,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那眼里的幽怨简直能和井里的月光一起泛出来。

奈何她这是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梅大少只是笑,仿佛倚在台下风风光光看了一出戏,便宜都占尽了,独独没有掏出赏钱的意思。

六姨太一跺脚,又没法留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披了西装外套,打角门里出去了。

他走得很快,脚下带风,仿佛刚刚那场还没尽兴的眉眼官司,转瞬就化作了一把胭脂刀,要割他的后脖子。

她想得不错,梅洲君确实是在躲她。

这一躲,就躲进了小轿车里。

司机吴丰是家里的老人了,连着两三天夜里送他出去,不消他吩咐,就绕过来给他开了车门,还朝他面上看了两眼。

“这就对了。”

“对什么?”

“大少爷今个要往哪儿去,小的全凭一管鼻子闻出来了。”

“你又闻出什么了?”

“好大一股风流味儿。”

梅洲君抄起手杖照他头上那顶水獭皮帽子来了一下。

这人从前捱过饿,后来借着梅家的荫蔽又肥得流了油,因此生就一颗有棱有角的大脑袋,把个帽子撑得鼓鼓囊囊,被扇落了半边也不急,只笑嘻嘻地从袖筒里伸出两根指头,又往回一拨,稳妥得仿佛挂到了帽架上。

梅洲君笑骂道:“还敢寻我开心,还不开你的车去!”

他今个运气不佳,在盘丝洞里陷了一遭,这会儿才在车里靠坐下,就听见车窗上琐琐碎碎地发响,是开始下小雨了。角门上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颠扑,把一整扇凝满了雨点儿的车玻璃,照得如发抖的锡箔纸一般。

又是一场入夜的春雨。

梅洲君下意识盯着看了一会儿,被晃得眼晕,他刚出生的时候有点儿弱视,后来差不多大好了,只留了个畏光的毛病,容易流泪,于是往后一靠,拿手斜遮着眼。

“大少爷觉着晃眼,就把帘子放下。”吴丰道,知道他是个万事不挂心的,又伸过一支手臂来,捉住车帘,轻轻拉停当了。

梅洲君越想越是巧妙,忍不住道:“什么时候装上的?”

“早就有啦,少爷大概还不知道,这车是从典当行里赎回来的,里头的陈设,都被人动过。”

“赎回来?这辆车都用了十来年了,老爷子穷得散尽家财了?”梅洲君奇道,“不至于啊,真穷了,他得先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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