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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26)

作者: funny2333 阅读记录

门房笑眯眯道:“我们做下人的,总是要替主子筹谋,敬酒我已经奉到席上了,玉老板,十九日早上,自然会有人来接,小的就等着恭迎大驾。”

他这已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宝丰社初来乍到,扎根不稳,确实曾去多方拜过码头,其中自然有连家,暗处且不论,明面上哪能开罪得起?

玉姮娥把脸一沉,也不应声,拂袖便去。

他脸上的妆已经无需卸了,每走一步,脸上暴怒的线条就砰地一跳,那些红红白白都盖不住他眉梢眼角凌厉的火气。

后台依旧挂了两扇小红门帘,一卷老郎神像。

梅洲君坐在大衣箱上,像是觉得冷,随意披了件彩绣红色团花男帔,长袖堆云般坠在衣箱边。他就一手拉着襟口,一手垂在膝上,百无聊赖地替前台打着板眼。

他脖颈的线条被光照着,落在小红门帘上。

玉姮娥也不打算走过去,事实上以他的脾气,看谁都不怎么顺眼,更何况梅洲君有这么张不饶人的嘴。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有一阵儿没有对上了,那么点儿针锋相对的意味是经过稀释的,不至于大老远冲着彼此的鼻子。

梅洲君慢一拍抬起头来,眼睛眉毛纯乎自然地发着光,还是那种晶莹而风流的意味。

“你不用去了,”他道,“我去。”

第22章

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心照不宣的规矩,但凡有青布小轿,是悄没声息地从角门钻进来的,那进门这个动作立刻就变了味儿,变作“过门”则更合时宜。

那青布轿帘分明就是不敢声张的红盖头。

连公馆的下人见得多了,乖觉得很,一个字也不多问,轿夫又懂得避着耳目,因而一路上畅通无阻。

连家有专门的戏楼,铙钹的震响出奇高亢,一路四轮翻飞,轧到了轿帘上。这顶小轿偏偏舍近求远,绕过戏楼,避开人声鼎沸,往背阴的厢房去。

两个轿夫受了打点,直逼到梧桐树下,贴着屋檐,拿密密匝匝的阴影把周身罩住了,这才停下。

那门房闻声从厢房里出来,一张青皮核桃似的脸上泛着滋润的油光。他把手搓得哗哗响,绕着小轿走了两圈,像是鸡蛋清上无处落脚的苍蝇。

“玉老板。”他试探着叫道。

里头隔了半晌,细声细气道:“哎!”

的确是玉姮娥的声音,只是不再像簧片那么朗亮,仿佛有点害臊似的,这可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门房心眼儿里似乎被他轻轻捏了一把,痒得厉害,连带着嗓子都缩起来了,赶紧挥退了两个轿夫,瓮声道:“玉老板,您亮个相。”

玉姮娥道:“怎么?我来晚了,上不得戏台子,得在这儿亮相?”

门房道:“哪能啊,福庆班的砚老板正唱着呢,大少爷特意嘱托小的带您换一身行头。”

他说着这话,眼珠子悄悄往斜侧里一转,只见他口中的大少爷早已经从房里探出了头,兴冲冲地黏着小轿上下打量,那薄薄一幅轿帘就在他的鼻息里鼓荡,在这出奇露骨的视线中,甚至不足以蔽体。

门房唯恐他露馅,拿眼神把他往里推了推。

他们俩合力干这般勾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借着堂会的名头,骗几个有心出头的花旦青衣回来,外头归外头的,床头唱床头的,咿咿呀呀,一色销魂,更有一番暗度陈仓的滋味。更妙的是,这种场合,对方就是吃了亏也不敢声张,可谓是不要本钱的皮肉买卖。

连少爷摆摆手,知道不能急色,鞋底不情不愿地往回一挪,突然就一个激灵,牢牢在地上钉住了。

怪只怪轿帘边上探出了一只手。

肉眼局促,只能看得出肤色雪白,食指指腹圆转如珠,朝他点了一点。

不对,点是无心,勾是有意,这得是漫不经心地勾了一勾。

那根食指上沾了一团乱糟糟的油彩,像是从脸上撇下来的。落在连少爷眼里,粉红细腻,莹白剔透,黛眉如钩,活脱脱是张美人面,在这圆圆一团指腹上亮了相开了腔,把他的魂儿都挤兑出来了。

连少爷在肚子里怪叫一声,人已经酥了半边。

他也顾不得露馅了,伸手就过去搀,那根指头刚好搭在他腕脉上,抹到哪里,哪里就留下彩云烘月似的一团油墨。

指头上有薄茧,更妙了,唱戏的哪能没有点茧子?爬到了心尖上,就是春蚕沙沙响的足。

指头一触即分,他心里一热,又一空,大着胆子抓住对方手腕,朝门房使了个眼色。

他对玉姮娥的暴烈脾气有所耳闻,一时吃不准,因此特意留了这颇通拳脚的门房在身边,本意是防身,这会儿色胆包天,只想着大不了用强。

“时候不等人,”门房擎着轿帘,道,“玉老板,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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