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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294)

作者: funny2333 阅读记录

只是这一次,不再有满口淋漓的热油,唯有镁粉催化出的剧痛,烈烈向喉中烧去。

假的成不了真的。

所谓充饥止渴,不过抉心自食。

“别让他死!”

第159章

“咽中脓血已经清出,伤口还在渗液……纱布呢?赶紧补充药液!他喘不过气,小心伤口粘连……又开始咳呛了,按住他!”

好烫……

冲出喉口的是什么,是钢刀还是沸油?为什么……刀枪应从体外贯入,这种剧痛却是从胸臆间冲起的,每一呼吸都在血肉中钻挤。

他拼命去抓挠脖颈,试图撕扯出无数道啸叫的裂口,以分担焚心的痛楚,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冲出喉底的,仅仅是一股滚烫的血气。

呼——哧,呼——

透不过气,喉咙里痒痛得钻心——咳……咳咳咳!

“别让他咳呛!”

这种无法遏制的痉挛一度挣脱了力行社员的压制,梅洲君腰腹拱起,颈上青筋迸现,连胸廓骨都恨不能挣裂皮肤,却被一把按了回去。

他皮肤上都是热汗,对方的五指在他肘关节处打滑,霎时间拧转出一圈青痕。

“药液呢?继续用纱布敷药液!”

纱布中的药液不断渗入喉中,梅洲君尝不出滋味,却受益于其中近乎甘美的麻痹效用,意识几乎滑脱到了半空中,许多幻梦般的景象在眼前变幻。

是酒吗?

世上岂有……带血的酒?

砰砰砰!

贴墙的酒罐齐齐翻倒,酒水迸了满地,这种小幅度的地震近来在晋北时有发生。申鹭猝不及防,一跤绊进了碎罐堆里,胳膊肘重重擦在地上。

“嘶!”

满地劣酒漫过血肉模糊的伤处,血与酒难舍难分。

这一跤摔得非同小可,连镜头盖亦摔裂了,申鹭却无暇去心疼。

“芳甸小姐!”

芳甸拉着最后一个孩子奔出学堂,蹲身将孩子的外衣系紧了。她又瘦削不少,黑发柔顺地扫在耳边,脊骨倒是倔强得几乎顶破衣裳。

“近几天不用来上学了,等学堂来叫你们,”芳甸往他怀里塞了两个干饼,催促道,“跑回家,不要贪顽在路上停下。”

孩子仿佛已懂了什么,含着泪轻轻点了一点头,却忍不住道:“梅老师,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快了,快了,不要荒废了功课!”芳甸道,目送那道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离去,迟迟没有起身。

自宋道海下令搜捕流寇以来,街上到处是布防盘问的士兵。大雨刚过,日本人的传单曾如雪花一般洒下来,铺出雪亮的前路,如今皆狼藉陷在泥水里,层层累累,仿佛无数即将踏上这片土地的黑色脚印。

“芳甸小姐!”申鹭道,急急钻进了学堂,怀里还插着一束报纸,"陈静堂已经取得了虎符刀,宋道海和国民政府拧成了一条心,报社又遭遇一回盘查,文声公虽已接手,却也颇为艰难——芳甸小姐,晋北往后会更乱,你若还有地方可去,我就设法给你弄车票来,不能再耽搁了!"

"谢谢你,走就不必了。"芳甸道,起身抓过苕帚,将墙边的碎罐收拾了。

申鹭道:“芳甸小姐,鸡贩呢?”

芳甸被送到学堂安置之后,这附近常有鸡贩走动,既是护卫,也是监视,来来往往皆是生面孔,只是身上的血腥气较常人更重。

申鹭对此心知肚明,这必然是那位督军的安排。只是他这次来时,那些游走的鸡贩却不见了。

那一位自身难保,晋北山雨欲来!

“我路过酒坊的时候,里头是空的,没了鸡贩看管,你爹恐怕已跑出去了,你们一家……芳甸小姐!”

芳甸抬起头来,眼中已闪闪地含了泪。

申鹭想到她一家不和,正懊悔说错了话,却听她一字一顿道:“他还活着,还没回来。”

“谁?”申鹭记起什么,小心翼翼道,“你大哥么?”

芳甸不说话,只是用力抓过他的手臂,将上头嵌的砂石挑去了,又舀了一碗最烈的酒。

酒坛边,她插在陶瓶里的一束鹅黄色野花,亦坠在地上,花瓣散了满地。

——这几支花留在一边,精神疲乏时,也能赏心悦目。

——你做得很好。

——芳甸,人世间的事情,总是很凄凉的。

——只是有的事情,岂能没有代价?

翅果菊的花期已经过了,晋北寻不到同样的花,大哥死在报纸的一角。

只是……只是……

落英纷飞,终有重聚之时!

申鹭不知她眼中何以有这样沉重的期冀,只觉那纤细五指间似有血脉连心的痛楚。

“芳甸!”

“那你呢?”芳甸道。

申鹭忽而静默片刻,却并不惊异她竟会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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