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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犯桃花与剑(128)

“……你别吵。”

花眠垫着脚趴在桥边,看着那少年郎拉着心仪的姑娘下了桥,在桥边的摊子上,买了一支腊梅,一盏水灯,一盏孔明灯,一股脑塞进那个姑娘的怀中——

只见那姑娘红着脸接过这许多东西,又将河灯在桥边的蜡烛架子上点燃,将河灯放入水中……此时河面之上,已经漂了千千万万盏水灯,烛影摇曳,映照水面星星点点,细微波澜之中,犹如有人打碎了天上装繁星的沙漏,让那银河之沙落入凡尘。

河边处处是蹲在河边小心翼翼放灯少女,看着属于自己的河灯飘走,她们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许愿,让橙色的烛火映照亮她们的精致妆容——

在她们的身后,是沉默守在她们身后的少年们。

少女看着河灯摇摇晃晃飘走,少年立在河边,眼中却只瞧着自己的心上人。

河岸边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孩童手持各形灯笼追逐打闹;

孩童身后有婢女庇护追逐;

妇孺持水灯、梅枝兜售,有三五个小吃摊临河畔而设,摊位之上均热闹非凡……夜色之中,好像什么规矩与身份地位观念都变得轻薄,富贵人家与寻常人家混淆同桌而坐,倒也潇洒自在。

这一夜,这皇城之中是这样的繁茂与欢乐安宁。

此时如若有画师席地而坐,执笔而画,那大概放眼望去,每一处景,都是一副盛世之图。

……他的盛世。

花眠微微眯起眼,稍一停顿,而后转身三两步走下桥。

也从一名老妪手中买过一盏河灯,一盏孔明灯,将河灯放入水中,并不许愿,只是呆呆地抱着膝盖看它飘走,最后混入千万盏水灯之中,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玄极立在她身后:“许愿?”

花眠:“人生美满,无愿可许。”

玄极:“我不信。”

花眠:“……”

玄极:“许个天下太平也好。”

花眠蹲在地上,挪了挪屁股回头看了身后门板似的男人一眼:“你今晚话真多。”

玄极居然也不生气。

花眠想了想,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支圆珠笔,在手中那盏孔明灯上刷刷写下几个字,扣好了燃烧的蜡,拎着灯走向桥旁的蜡烛架子——

玄极:“写的什么?”

花眠手藏了藏:“不告诉你。”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抖开孔明灯放飞。

仰头看着那盏灯晃晃悠悠飘升至上空——

然后人群忽然响起一阵惊叫。

花眠目瞪口呆看着身后那位一跃而起,借旁边大树树冠之力一蹦十余米高,身似飞燕,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放飞的孔明灯中半空中稳稳摘下!

……………………还有这种操作?!!

“易玄极!!!”

反应过来之后,花眠咬牙切齿咆哮那人名字——

“亏你还是什么诸夏帝王,要脸不要,寻常乡野匹夫都比你识趣!”

花眠咆哮之中,男人已经稳稳落地,手中孔明灯还正亮到极致,被如此摧残也没烧坏,他拎着那盏灯微微眯起眼看了看上面写的字,只有简单八字——

【愿天下安,愿吾主安】。

玄极有一丝错愕,指尖一松,那盏灯便摇摇晃晃飞上了天,这一次是真的一头扎入灯群之中,无可辨认。

他仰着头怔怔看着。

“你为阻止第三处封印落入锁妖塔手中,也为这皇城成千上万百姓,最终祭出无归剑,挽救生灵无数,本就从未做错什么,如果换做是我站在你的位置,或者随便一个路人的位置,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花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但是对我来说,这却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题,怎么答,怎么选,都是错。”

玄极转身看着花眠,只见她微微仰着被冻得有些泛红的面颊,认真地看着自己,她眼中倒映着天边万千灯火,璀璨如星辰……

“原本我只是准备来看看你登上皇位,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但是在你坐上那个位置,受万民朝拜,我才发现,我大概还有想要亲眼见证的东西——”

她停顿了下。

“你无论如何,愿以我无归剑兄妹二人也要换来的盛世安宁,我要亲眼见证。”

花眠语落,只见男人眼中忽然锋芒骤聚,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以无归剑鞘的身份,主人生,剑鞘生;主人亡,剑鞘碎。”她牵了牵裙摆,温柔却又绝情,用几乎揉碎在寒风之中的细碎声音低低道,“仅以剑鞘之身行此一事。”

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是夹着冰霜细雪而凝成的薄刃——

玄极还记得,她最初成形,唤自己为主人,语气之中带着的羞涩与憧憬;而今日,那一声主人,却冰冷而疏离,充满了他从未想过在她身上要看见的坚强与豪迈壮志……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那日在祭剑台,他身后有万民俯首,她怀中抱着满身鲜血的无归,两人只是一个瞬间的对视,他们已经走上了背驰的路——

而如今,恍然醒悟,原来已经走得很远。

“如此,甚好。”

他取下脸上面具,向着她伸出手,嗓音低沉沙哑,像是转瞬之间苍老十余载——

“走吧,我带你回浮屠岛,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看浮屠玄鲸,看峭壁之下花海……我对你诸多许诺,无一再有机会实现,无论如何,这最后一件,总该让我做到。”

花眠稍一犹豫,最终还是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将手放入那平摊的大掌之中——

此时两人身后,深山之中,子时钟声响起,钟声如磬,悠远雄浑,响彻天际……

烟火升空,照着黑夜璀璨如白昼。

第102章 【诸夏】

花眠也不是很懂玄极打算怎么在他登基当晚带着她私奔回浮屠岛“看鲸鱼”, 她只记得自己当初以剑鞘之身坐船跟玄极来北狄行了千万里路, 耗费了快大半个月的时间——

当时她还在庆幸好在于与汐族大战之前后她就治好了晕船的毛病,否则这一路来, 非吐死她不可。

总之路很远。

但是介于这个男人经常说话像放屁(他自己也承认了不是吗)所以花眠也没把这放在心上,想了想道:“其实鲸鱼以前我也看过, 实在是——”

“不一样。”

“……”

“你同我说, 去了现世, 犹如新生, 那这承诺便是我对现在的你说的, ”玄极一板一眼道,“不去的话,我现在就赶你回现世。”

语气很是无情——

如今他背着光, 花眠也看不见他眼中情绪,只知道他声音低沉, 里面全是不容拒绝。

花眠无言以对, 甚至觉得这剧本有点哪里不对:难道不是应该她哭闹着要走,他泣不成声挽留, 现在这什么鬼?

而玄极好像猜到她想说什么,于是开口打断她,神情看上去也是非常的公事公办:“既做剑鞘, 就要有做侍从的行子,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纵容你许多……”

花眠微微眯起眼看了看四周, 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找把菜刀……同时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边缓缓继续道:“你要听话。不可再任性, 主人要你往西,你不得往东。”

花眠被气乐了,点点头,咬着后槽牙说:“好。”

我看你脸皮子能厚成什么样。

一但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为自己准确地找到了一个可以在他身边对号入座的位置,就泥鳅似的坐了进去,昂首挺胸的……回皇城的路上,她还相当有“御前侍卫”“剑鞘大护法”自觉地挡掉了一个想要来和玄极交换面具的官家小姐——

这姑娘当然不知道自己看上的人是皇帝,纯粹是被玄极英挺的身姿和依然英俊的那下面半拉脸给迷住。

“抱歉姑娘,我家主人今夜只是出门逛逛,不同别人交换信物。”花眠挡在那小姑娘与玄极中间,在她的手来得及牵住他袖子时,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

走在前面的玄极闻言也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花眠。

那官家小姐上下打量了一圈花眠,见她神色也不像寻常贵族公子身边的丫鬟那样强势傲慢,来了点勇气,很不服气反问:“你怎么知道你家公子不同别人交换信物?”

声音翠似黄鹂,如此自信,想必面具之下也颇有一些姿色。

花眠性取向正常,而且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热情爱与人交往之人,冷下脸时也是颇为冷漠道:“因为我家公子是有妇之夫。”

玄极:“……”

官家小姐:“……”

从面具下都能感觉到这姑娘的花容失色。

嗯,贵族女子,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怎愿轻易给人家做小,有妇之夫自然是下选……于是落荒而逃。

玄极全程立在花眠身后看了场戏,看看那官家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花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一下花眠的说法,但是想想后还是闭上了嘴,叹了口气。

“不许叹气。”

“不许命令我。”

男人转身沉闷地往宫门方向走去——

一路上人很多,花眠被撞得有些东倒西歪,玄极数次回过头看她,都看见她低着头完全没有要求助的意思。

垂在身侧的手几次蠢蠢欲动,又垂落下去,男人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如今的要求已经是这样的低:无论是何种关系,什么想法,又会迎来怎么样的结局,此刻她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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