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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犯桃花与剑(140)

这一声咆哮,真是歇斯底里,伤心恼怒至极。

到底还是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单单只是“欺负”二字之中有多少心酸和委屈,她鼻尖微微泛红,却瞪大了眼死死瞪着他,眸子因为含水光,亮得惊人。

下一秒,花眠只来得及见眼前玄色黑色影子掠过,转瞬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她挣了下,那怀抱越发收紧。

他冰凉的唇贴在她的耳边,轻轻摩挲,他们靠得太近,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在震动——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他嗓音沙哑低沉。

“你不要再念着我了,也不要再为我伤害自己哪怕一根头发……既然说了,你就要说到做到。”

拥抱着的怀抱微微松开,他低头看着她,抬手用略微粗糙指腹轻蹭她的眼角,仿佛要将她眼角的炙热揉散——

“我始终还记得,那一晚在现世的电影院,啊,是叫这个名字吧,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黑暗里我握着你的手,那时候我不记得你是谁,只知道你是你……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想回诸夏了。”

“……”

“你对我说,你是个死心塌地的人,当真的事就是一辈子,我如果骗你,就要下地狱……”

“行了,别说了。”

“下地狱就下吧,”他微笑着,指尖顺着她的眼角滑落,轻轻一拂,抹过指下的湿润,“只是,那地方不太好,我自己去就是,你别跟来。”

花眠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盯着看他一开一合的唇瓣,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他跟她说了很多事。

比如原来人族对于邪神的最后一道封印,就是邪神被封印在无量花海之下的躯壳,那躯壳里有邪神的最后一缕精魂,只是被当时的人族领袖强行剥离了出来,然后喂给了浮屠玄鲸。

浮屠玄鲸本是北冥最后一只鲲,拥有吞噬封印魂魄的能力,于是将邪神的精魄吞噬,看似终日漂浮在浮屠岛上,实际上却在一个人们永远追逐不到的高度——

邪神躯壳在地,浮屠玄鲸在天,精魄与身躯,永不相融。

如今邪神身躯被取出夺走,浮屠玄鲸携带着邪神的精魄离开,邪神因为缺少这一缕精魄,最终也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战力,所以,在他寻找到浮屠玄鲸夺回精魄之前将他重新封印或者彻底抹杀,是整个诸夏大陆最后的机会——

一切都显得那么迫在眉睫。

如今三军已如箭在弦,蓄势待发。

这一战,许多人都知道,或将有去无回,决绝而去,不过是为了守住背后诸夏万里河山,家中妻儿老少……

易玄极也是。

他甚至站在了最前端,成了必定会以身殉葬之人——

他原本以为,如果就这么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人们或许惋惜,却并不会有人因为没有他而影响了接下来的人生,日出日落,日月轮换,下一年的天灯节,还是万家灯火,盛世平安……

但是今晚花眠这样,却忽然叫他心中不安起来。

甚至来不及有一点自私的窃喜。

便被惶恐不安笼罩。

说来可笑,已将自己视作将死之人,担忧的却不是自己即将面对的死亡或者失去一切,唯一心中牵挂,却是活着的人该怎么办——

于是做了一个決定,这一晚唤来无归,是要再下一个遗忘咒,遗忘咒会在易玄极战死的那一刻启动,到时候花眠与易玄极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抹去,易玄极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为天下苍生殉葬的伟大前主人,惆怅会有,却不伤心身。

遗忘咒虽偶有差池,但是若承咒者本身在承受咒语时欣然接受,咒语便会无比牢固,这些令人伤神的风花雪月,她再也不会想起。

花眠听他娓娓道来,仿佛安排好了一切,处处为她精打细算,却奇怪地发现,明明已是初春,院子里桃花都挂上了花骨朵,她却如同身置寒冬,浑身冰冷,仿佛血液都冻结——

花眠看着面前的人,眼底明明只有她,却还是带着真诚的乞求,乞求她最好忘了和他在一起的记忆,永远不要再想起。

太自私了。

太自私了吧。

“你以为那些记忆,只有你一个人当做宝贝么?我至今记得那天晚上,其实月色很好,直到你离开之后,乌云才遮住了月亮……”

蓝光之中,无归的手在结印,花眠抬起手,将玄极放在自己面颊之上的手拿开,她笑着道——

“你可千万别死,不然,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些东西了,总觉得……怪可惜的。”

其实没有太多的眼泪。

也没有所谓的执手相看泪眼。

更没有惊天动地的告别与道别。

从头至尾,不过是她笑着说一句,“总觉得怪可惜的”,便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他说地狱那个地方,不太好,我自己去就是,你别跟来。

第111章 【诸夏】

而花眠甚至来不及为反应过来她和易玄极之间到底为什么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大概没过几个时辰, 郝易翔就在书房外敲响了御书房的门,紧接着宫娥和太监们捧着换洗的衣物如鱼贯入, 花眠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太监手中托盘里的是玄极的战衣。

“……怎么了?”

嗓音因为一夜未睡有些沙哑,花眠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神色有些萎靡。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玄极站起来, 绕到书房歇息的小房里换衣服, 花眠又看了眼站在门外的, 除了郝易翔外, 青玄也在,还有一个汐族领头的祭祀——三军首领每个人都是整装待发的模样,当玄极从里屋走出来, 身上也穿着打仗时候才用的铠甲,头盔抱在胸前, 这让他看上去更魁梧了一些。

“……我也去。”花眠抬起手揉了揉眼, 从榻子上站起来,腿盘坐了一夜有些发麻于是摇晃了下, 玄极路过顺手扶了她一把,花眠借机捉住他的一根手指握紧,有些着急地强调, “我也去。”

玄极微微蹙眉,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但是想到无归剑鞘本为防具, 强大的防御力确实会给他的大军增添不少保障, 更何况放她在后方镇守大营, 也不见得有多危险……

更何况他都不记得上一次被她捉着手指头说话是哪个年代的事了,眼下被这么对待,实在是很耐拒绝,所以他点点头,将站在榻子上的人卡着咯吱窝像是端盘菜似的轻易端下来,淡淡道:“那就去吧。”

身后一干人等有些人甚至这辈子没见识过他这种和颜悦色、说话声音温柔八个调的样子,纷纷瞪大了眼……

忽然明白了今晚上官玉星宫中那番惊天动地的动静究竟从何而来——也难为了那个女人,以为易玄极今晚出征在即事务繁忙就没空理会这些后宫之事,总以为区区一个小羽林卫杀了也就杀了……

若是她能来得及看见易玄极容忍花眠踩在他的榻子上,眉毛也不动一下的模样,想必今晚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冤枉……呃,说起来人死了没有,听那后来从她宫中传来的惨叫,大约是死了吧?

“你先去洗把脸,晚了跟羽林卫在重午门出发,”玄极继续道,“三军齐发,队列长着,羽林卫作为空军压后,卯时出发轮到羽林卫怎么也辰时将过,你若困,就靠在物资车后面偷偷睡一会儿……”

众人:“……”

花眠低头看男人给自己整理衣领的手,他的手背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下颚……花眠又抬起手揉揉眼,小声道:“是有点困。”

“我让你去睡了,”男人松开手无奈道,“你非瞪着我。”

花眠“呃”了声,不说话,等易玄极放开她,转身走到门外早已等候多时那一班人队伍中,她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才抬脚垂着脑袋站到郝易翔身边。

郝易翔看了她一眼,“啧啧”两声:“行军打仗,最忌惰兵,陛下这是公然怂恿你触犯军法。”

花眠:“你都不知道昨晚我经历了什么。”

郝易翔:“……不想听。”

花眠:“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郝易翔:“去洗漱吧,你就蹲在放箭矢的车后面睡,别扯呼,安静地睡,不然被发现了皇帝老子也保不住你。”

花眠乖巧地点点头。

卯时,天将亮未亮,讨伐邪神荒的大军出发。

皇城之中,百姓夹道相送,仰望那大军最前列坐于战斗坐骑上的男人,犹如仰望他们的神明与救世主,由衷地祈福他安然归来。

……只是后来花眠发现,对这个世事无常的世界而言,“祈福”向来是没有什么用的东西。

……

听闻邪神已经复苏,并为恢复全力而立誓要拿回自己最后的精魄,于是率领着他的百万妖魔大军追着浮屠玄鲸一路向北而去。

玄极亦率领军队追着他们打了三个月有余。

等春天将过,诸夏进入夏季梅雨季节,雨水降下小溪汇聚成山川河流流淌入西荒海域,妖魔百万大军只剩三分之一,而诸夏大军战损也颇为严重,几乎打遍了整个诸夏地图的救世之战,进入了白热化的境地——

花眠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人从杀一个敌军或兴奋或恐惧,最后变得逐渐麻木,只是夜里偶尔能听见,隔壁床兄弟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好像是在哭泣吧,抱着某位平日要好的同僚留下的腰牌,腰牌上染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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