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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香(148)+番外

感受着其他臣子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窥视,徐巍努力保持镇定,心里却盼望赵溥站不起来。

然而鬓发泛白的赵溥重回京城第三日,便在宣德帝为他办的宫宴上,当着宰相徐巍、枢密使曹瑜等重臣的面,端着酒樽,感慨地对宣德帝道:“皇上,当年太后仙逝之前,曾命臣与高祖到身边听旨,太后最放心不下大周的帝位传承,亲口命高祖大限将至时将皇位传给您,您再传给秦王……臣不赞同太后遗诏,故屡次劝高祖撤了您的京兆尹,现在看来,幸好高祖不曾听臣之言,否则臣何以亲眼目睹这中原一统的太平盛世?”

说完,赵溥高举酒樽,一仰而尽。

宣德帝震惊地盯着他:“太后,太后真有遗诏?”

赵溥脸庞泛红,仿佛喝醉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边从怀里掏出那遗诏,一边踉跄着走到宣德帝面前,然后扑通跪下,托着遗诏告罪道:“太后在世时,对溥情同母子,临终前将遗诏交给臣保管,为的是防止高祖违誓,然臣因一己私心隐瞒至此,累皇上蒙受百姓非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宣德帝半晌无言,在场的大臣们也都惊呆了,唯有宰相徐巍,心都沉到脚底去了。皇上登基后最大的心病是什么?就是因为没有高祖皇帝的传位诏书,兄终弟及,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赵溥这个老狐狸献了一份太后遗诏出来,一举解决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皇上能不重用赵溥?

念头刚落,就见宣德帝突然离席,双手将跪在那儿的赵溥给扶了起来,曾经水火不容的君臣,转眼就变成了同姓兄弟,一个自陈有罪,一个宽宏大量地表示过去的都过去了,从今以后还要指望贤臣帮他治理江山。

赵溥是贤臣,他算什么?

徐巍心如死灰。

秦王心也有点灰,看着不远处的皇兄与赵溥,他只觉得一把剑突然从天而降,悬在了他头上。皇兄登基前,确实暗示他将来他们兄弟俩也兄终弟及。秦王飘了几年,直到皇兄早早安排大侄子进中书省观政,秦王才琢磨过来了。当年皇兄那么说,不过是初登帝位要拉拢他,免得他带头闹事,根本不是真心实意要传帝位给他。

看透了,秦王也没有太失望,只想安分守己当个闲王,去年武安郡王自尽后,秦王恨不得缩在自己的王府再不出门。今日赵溥的所谓遗诏算是解决了皇兄的忧虑,但同时也把他架在油锅上了啊!想到因为皇兄猜忌而死的武安郡王,秦王暗暗攥紧了手。

大皇子楚王手里握着酒樽,狠狠瞪了赵溥几眼,都怪这个老杂毛,他要是早点把太后的遗诏拿出来公之于众,父皇就不会被百姓怀疑,北伐战败军中大乱之际,武安郡王也不会被将军们拥戴为帝继而自尽丧命……不过,楚王钦佩赵溥的丰功伟绩,瞪了几眼就不再计较了。

二皇子睿王垂眸看着桌子,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以父皇对大哥的看重,他多半是没机会的,现在皇位要落到皇叔头上了,他当不上大哥也捞不着,他有点窃喜,可,亲爹的皇位要交给皇叔,总是心有不甘。

郭伯言将三位王爷的神色看在眼中,却是另有思量,当晚歇下,他对妻子道:“京中恐要生变,明日你带茂哥儿去王府走一趟,提醒安安一声。”寿王不在,女儿身边怕是没有明白人,岑嬷嬷等人,顶多帮女儿打理王府,看不透朝堂。

林氏早听丈夫说过赵溥与皇上、宰相徐巍的恩怨了,此时一点就透,万幸皇位如何都牵扯不到女婿,自家不用太担心。一夜安眠,翌日用过早饭不久,林氏便牵着茂哥儿去了隔壁寿王府。

第145章 145

昭昭五个月大了, 躺着躺着就骨碌翻个身,翻完定要先瞅瞅娘亲,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盼望娘亲夸她似的。女儿又漂亮又可爱, 宋嘉宁天天陪着女儿也不觉得腻,白日精力被女儿占据,只有到了晚上, 女儿睡着了,宋嘉宁默默地躺着, 万籁俱寂, 思念的酸涩才会袭上心头。

王爷这会儿走到黄河哪里了?桃花早开了, 黄河春汛,水势大不大?

睡前老是惦记着, 晚上宋嘉宁做过几次噩梦, 梦见她的王爷站在堤坝上, 远处突然洪水袭来, 她尖叫着要王爷跑,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爷被洪水淹没,滔天的浪潮转瞬涌到她面前……宋嘉宁猛地惊醒, 耳边是女儿哼唧的哭声,她伸手一摸, 小丫头又尿了……

乳母就睡在床下,闻声而醒,熟练地帮小郡主换上干净的里衣, 收拾好了,宋嘉宁将女儿抱到怀里喂。昭昭闭着眼睛狼吞虎咽,宋嘉宁无意识地拍着女儿,不知不觉又开始想王爷。王爷二月初离京,二月底来了一封家书,下封,大概要等到这个月底了吧?

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林氏母子过来的时候,宋嘉宁刚推着女儿逛到百果园的樱桃林前。三月中旬,树梢的樱桃已经有泛红的了,宋嘉宁每天都要过来逛逛,今日发现那些樱桃更红了,宋嘉宁心中一喜,吩咐刘喜道:“叫人把树梢全红的樱桃都摘下来。”

刘喜笑着点头,立即去安排。

宋嘉宁抱出女儿,去得趣亭中坐着,低头逗女儿:“樱桃熟了,咱们给父王送去,让父王尝尝鲜。”

昭昭眨着大眼睛盯着娘亲的唇,虽然不懂娘亲在说什么,但娘亲笑了,她也就笑了。

那一瞬,宋嘉宁隐约在女儿酷似她的脸蛋上看到了一丝王爷的影子,再仔细瞧,又说不出哪里像。她低头亲女儿,娘俩正亲着玩,听说母亲弟弟来了,宋嘉宁喜出望外,立即将女儿放回推车,去正院见母亲了。

看出母亲有事情要说,宋嘉宁让乳母弟弟在院子里陪女儿玩,她单独将母亲请到内室。

林氏觉得吧,女儿作为一个王妃,不用搀和朝堂上的大事,但该知道的都得知道,因此先从赵溥回京一事讲起,给女儿详详细细地介绍了两朝元勋赵溥的功绩,其中略掉了赵溥与宣德帝的恩怨,只提赵溥与当朝宰相徐巍的仇。

一个是前宰相,一个是现在的宰相,宋嘉宁如今虽然贵为王妃,却依然觉得宰相这样的大官离她很遥远,都像戏台上的人,所以母亲说的细致,她全当故事听了,反正都与她无关。直到母亲提到赵溥献给宣德帝的遗诏,宋嘉宁才心中一惊。

太后遗诏,皇上驾崩后该把帝位传给皇叔秦王?

可是,上辈子当皇帝的,是她的寿王爷啊。

“安安在想什么?”女儿神色变化太明显,林氏压抑着惊喜问。她一直都觉得女儿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喝睡觉,去年女儿反驳睿王妃让林氏刮目相看了一次,难道女儿居然也看得懂皇位后的各种名堂?

她能懂,还是因为郭伯言暗示的呢。

“太后,为何要下这样的遗诏?”既然母亲问了,宋嘉宁就挑她最想不通的一点问道。

林氏沉默,遗诏本身牵扯太大,她问郭伯言,郭伯言都没说,还叫她不用多想。林氏信任郭伯言,便也同样敷衍女儿道:“太后自有她的道理,总之那些都与咱们无关,娘今日来看你,主要是叮嘱你两件事。第一,你去王府或进宫了,听别人议论这些,你心里有数就行,别插嘴,第二,王爷下次送家书过来,你回信时,简单提句赵大人与遗诏,无需多说,家常为主。”

宋嘉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母亲走后,宋嘉宁一边陪女儿玩一边走神,思绪又回到了上辈子王爷究竟如何坐上龙椅的谜题上,左思右想,想的头都大了也没什么结果。最后宋嘉宁干脆放弃了,那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男人,他当皇上,她就跟着沾光当皇后,他只是王爷,她就安心给他当王妃,只要王爷对她好对女儿好,他对旁人如何,她不在乎。

“王妃,樱桃摘好了。”刘喜抱着一篮红樱桃进来,笑着道。

宋嘉宁看着那篮樱桃,想到母亲的话,便觉得这个时候送樱桃不太合适,昨日宫里刚出遗诏,她今日就给王爷送樱桃,容易叫人怀疑她心急通风报信儿。有了决定,宋嘉宁让刘喜按照旧例将樱桃分成三份,皇宫、楚王府、太夫人那儿分别送一份,这是王爷定下的规矩。

到了月底,宋嘉宁先收到了王爷的家书。

一页宣纸写了半满,简单介绍了他这一个月的行程,宋嘉宁铺平舆图,对着黄河一带的州县,目光沿着王爷的足迹移动,最后定在了距离京城三百里的澶州。说完行程,信也到了结尾:“这边一切安好,你与昭昭如何?勿念。”

王爷口中只能说四个字,写信就没有顾忌了。

宋嘉宁瞅瞅床上睡得甜甜的女儿,她铺纸研墨,写回信。

因为要送樱桃这样的鲜果,送信的王府侍卫天未亮就出发了,快马加鞭,半路换了一匹马,终于两个多时辰后赶到了两位王爷下榻的驿馆。恰逢今日澶州百姓在黄河岸边祭河神,知府请寿王、恭王观礼,赵恒正要出发,已经走到前院了,迎面撞见送信的侍卫,连带着一篮子鲜红欲滴的樱桃。

赵恒捏捏那鼓鼓囊囊的信封,目光柔和下来,重新回到堂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信。

宋嘉宁的信,一半是家书,一半是她画的画。赵恒先看画,五幅画,画的全是女儿。自家王妃作画的水平,赵恒若是夸赞,定是哄她的,但看着画上白白胖胖的小丫头,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他记忆中的漂亮女儿,可想象女儿穿着绣有梅花的小衣裳仰面躺在床上,想象女儿乖乖地坐在榻上,想象女儿趴在那儿回头朝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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