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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92)

罗老父子就在二楼的某个雅间,清溪脸颊迅速恢复如常,清冷的眼神居然也有了几分顾怀修的味道。

“可有把握?”顾怀修一边帮她整理亲乱的刘海,一边低声问。

清溪没答。

从去年九月到现在,清溪有八个月的时间都在做面食,但同样是这八个月,作料份量、火候大小、刀工调味、翻勺装盘等烹饪技巧,其他学徒需要两三年才能入门的,清溪已经融会贯通。端午前,清溪拿出了一道钱王四喜鼎,端午后面馆交给薛耀,清溪可以集中精力练习菜式,普通的菜肴她一天就能做出最好的味道,复杂点的大菜三天也足以搞定。

酒楼开张前,父亲做过的菜,清溪都能做出来了。

但这还不够,没有厨师会年年都用一道菜参加比赛,比赛前的这最后半个多月,清溪要做的,就是拿出一道属于她自己的菜。

有把握吗?

清溪没有,但她会全力以赴。

“若你赢了,我也送你一份礼。”扶她站到地上,顾怀修平静地道。

清溪想象不出他的礼物,现在她也没有那个心情顾及这个。

“去吧。”顾怀修看了眼门口。

清溪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她顿足,背对他轻声确认自己的猜测:“你是,专程来看我的?”

“嗯。”

清溪笑了,心满意足地往外走,推开雅间门的时候,她眼中的甜蜜消失,又变成了自家酒楼刚开张的徐家大小姐。

快到楼梯口,旁边雅间的客人出来了,正是罗家父子。

“罗爷爷吃得可好?”清溪等了会儿,笑着招呼道。

罗老爷子颔首,慈爱道:“望山后继有人,老夫深感欣慰啊。”

清溪露出一丝悲伤。

罗老爷子拍拍小姑娘肩膀,与她并肩往下走,都是酒楼东家,自然而然聊到了厨神赛的事:“大丫头今年参赛吗?”

清溪叹道:“秀城的厨神赛,徐家一次都没落过,虽然我厨艺不精,但还是想去试试,能与各位长辈们同台竞赛,亦是我的荣幸。”

罗老爷子的长子罗荣,难以察觉地扯了扯嘴角,再漂亮的小姑娘,碍了他的眼也不招人喜欢了。

罗老爷子却是非常鼓励清溪的态度,还诚心诚意地提点了一番:“其实各个大厨们的厨艺难分伯仲,重要的是得放松心态,否则一慌张就容易乱了分寸。大丫头记住了,比赛那日,你只需把赛场当成厨房,你要给客人们做一道菜,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清溪受教地点点头。

罗荣欺她年幼,忍不住刺探道:“想好做哪道菜了吗?”

罗老爷子眼角的肌肉抽了抽,蠢货,他怎么生了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儿子?但骂归骂,罗老爷子也悄悄观察清溪的神色。

清溪一脸惭愧,发愁地道:“没有,我想做父亲做过的,祖母说没有新意,要我自己创一道菜,我毫无头绪。”

这一听就是大实话,罗荣心里一喜,罗老爷子既吃惊清溪要创新菜式的野心,又因为小姑娘的野心放松了下来。清溪有天分,罗老爷子承认,但再有天分,罗老爷子也不信清溪能在短短一年的学厨经历后就能琢磨出一道能胜过他们的菜肴。

“慢慢来,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去找我。”跨出酒楼,罗老爷子笑着让清溪止步。

清溪道谢,然后站在门口,目送父子俩走远。

她回后院不久,顾怀修下了楼。

穿黑衣戴墨镜的男人,闲庭散步般沿着老城小巷徐徐而行,当他走出巷子,远处一辆黑色汽车立即开了过来。

车前座,除了司机,还有一个戴着草帽的中年男人,帽檐压得很低。

“三爷,您看。”

车子开出县城,戴草帽的男人转过身,恭敬地托着一方帕子递给后座。

顾怀修接过,展开帕子,看到一支小小的赤金手镯,应是婴孩佩戴之物,镯子内侧刻了几个小字,但已被人故意划毁了,但依照大体轮廓,勉强能认出一个“溪”字。

“这是罗荣妻弟醉酒,在赌桌上拿出来的,属下斗胆猜测,罗荣妻弟参与了徐家纵火案。”

顾怀修看着这只不知属于三姐妹哪个的小手镯,慢慢收了拳。

“先盯着,不得打草惊蛇。”

第84章 084

秀城的夜晚结束地要比杭城早,丫鬟退下后,闺房就只剩清溪一人了。小县城用电的人家还不多,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照得女孩闺房静谧雅致。

清溪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左传》。创新一道菜不容易,起菜名更费心思,最近清溪都在翻阅古籍,希望能从中找到些许灵感,然而今晚清溪总忍不住走神,中午顾怀修的短暂出现,就像一颗石子,在她宁静的脑海荡起圈圈涟漪。

右肩肩头好像又痒了,女孩白皙的脸颊慢慢变红,她掀开被子穿上鞋,悄悄地走到梳妆台前。

清溪坐好,过了会儿,她咬着红唇慢慢解开睡衣衣襟。十六岁的女孩穿了一件胭脂色的肚兜,那颜色衬得她的肌肤雪一样的白,柔和的灯光洒落上面,如照美玉。想到顾怀修看她的眼神,清溪目光变得迷离起来,仿佛她还在他怀里,他的唇还在她肩上。

男人留下的牙印很明显,当时清溪并没觉得多疼,现在才知道他真的用力咬了,也不知道要用几天才会消除。顾怀修,是在用这种办法提醒着他的存在吗?

纱窗上突然传来一阵扑腾的动静,清溪吓得连忙抓起衣衫,慌张地望过去,发现是一只蛾子飞了过来。心怦怦地跳,清溪飞快站起身将窗帘拉好,虚惊一场,清溪再也不好意思看情人送给她的吻痕,又蹑悄悄地回了床上。

大赛将至,清溪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书,翻了一页又一页,清溪目光忽然一顿。徐家的藏书都是母亲的嫁妆,去年的一场大火烧光了酒楼,藏书有一半都保留了下来,泛黄的纸张,黑色的字迹,诉说着一个个流传千百年的故事。

手指触到书页上的某个字眼,清溪眼里不知不觉地泛起泪,也就是在这一刻,清溪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菜了。

中秋节是亲人们团聚的日子,也是工作阶层们放假的日子,八月十三这天下午,家教课程结束后,林晚音去找韩戎请假。

韩戎在后花园,他喜欢打高尔夫,就在家里弄了一个小高尔夫球场。一杆进洞,看见林晚音沿着花园小道绕过来了,韩戎便将球杆交给佣人,微笑着朝球场边缘走去。

虽然婆婆不在秀城,林晚音还是穿了一件灰色的旗袍,单看衣着首饰,女人浑身上下真是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可林晚音的身材极好,浅灰色的旗袍被那玲珑有致的身体撑出了诱人的曲线,更何况她长得美,冰肌雪肤,往那儿一站,保守的衣物与寡妇的身份,越发刺激男人去撕破她的外衣,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风光。

韩戎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很危险,也很下流,他真的喜欢林晚音,不该有如此龌蹉的幻想。

因此他表现地越发正经,站定后,公事公办地问道:“有事找我?”

林晚音点点头,因为七月以来请假的次数比较频繁,她不安地攥紧自己简朴的手包:“行长,中秋要到了,我想……”

“请假是吧?”韩戎一听开头就猜到了她的来意,马上道:“中秋我会带莹莹去申城住几日,你下周一再来上班就可。”算起来,他给林晚音的假比银行员工还要多两天。

林晚音很感激,可她还有一件事。面对韩戎疑惑的视线,林晚音低下头,苍白的脸色,落寞的眉眼,一股悲伤气息便从她身上蔓延开来:“行长,八月二十四是亡夫一年忌日,随后秀城会举办厨神赛,我女儿清溪也要参加,我,我想一直请假到月底,九月一日再过来行吗?”

韩戎对徐家的情况再了解不过,心知这两件都是大事,立即答应了下来。只是,看着林晚音伤心的样子,似乎还很惦念那个亡故的人,韩戎既理解,又克制不在胸口的酸涩,如果林晚音一直忘不了徐望山,她又怎么会看见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望你节哀。”正事谈完了,猜到林晚音很快就会告辞,韩戎努力地找话题。

林晚音朝他行礼:“谢谢行长关心,我明白。”

韩戎笑了笑,望着别墅二楼女儿的房间窗口,他把双手插进口袋,一边示意林晚音往回走,一边闲聊道:“莹莹母亲刚去世那两年,我也很难受,整日茶饭不思,恨不得随她去了,但我还有莹莹,我得撑起这个家,一日日便熬了过来。时间一长,有些感觉自然而然地淡了,现在再想起莹莹母亲,我已心如止水。这几年莹莹越来越像大姑娘,有些女孩子的事情父亲不方便过问,我就想,是不是该为她找位新母亲……对了,这事我还没告诉莹莹,希望林老师暂且替我保密。”

林晚音点头,脸上没有意外没有惊讶,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韩戎很挫败,转转腕表,试探地问她:“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合适吗?”

林晚音面露局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是韩家的家事,还很重要,她有何资格随便点评?

韩戎偏想要她的答案,诚心道:“林老师,我有一群商业伙伴,朋友却寥寥无几,你是莹莹最喜欢的女性长辈,这件事上,我身边能给出意见的只有你了。或者换个表达,如果我再娶一房太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花心,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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