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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令(43)

作者: 阮郎不归 阅读记录

燕燕满心欢喜,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唇边漾开笑意。她过去并不知道,一个亲昵的称谓即便并非自己真名,亦能如此叫人欢喜。

旁边灯枝璀璨,她这低头一笑,落在谈璓眼角余光中,真是不胜娇羞。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这层楼只开了一扇小窗,那似有若无的风难驱阁中的热意。燕燕鼻尖上都是汗,鬓角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脂粉的香气更加浓郁。她抬手擦了擦,转身下楼向门外走去。

天已黑尽,一轮明月高悬,满湖银光流转。夜风习习吹来,带着几丝水汽凉意,燕燕呼了口气,身上的燥热被扑灭大半。

谈璓跟着她走出来,唇角微弯,道:“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

李松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几乎被蚊子吃了,见他终于要走,简直谢天谢地。

谈璓看见他手里的锦匣,方才想起来礼物没送,接过来递给燕燕,道:“这是家母寄来的几只宫花,叫我送人,便送给夫人戴罢。”

燕燕知道这是老夫人在催儿子找媳妇,也没多想,接过锦匣,道了声谢。

没有让她多想的余地,即便情动,谈璓也不可能娶她,她也不能嫁他。她现在想开了,活着已经够苦,难得遇到意中人,一时快活也好。然而这快活不能让他得到得太过容易,难一点,以后才会记在心上。

两人乘舟入藕花深处,与来时相比,又是另一番滋味。月光下,几只白色的水鸟惊起,有红鲤鱼扑腾跃出水面,又落回水中。烟波如纱,燕燕坐在船头,折了几枝半开未开的荷花拢在怀中,上岸后交给谈璓,叮嘱道:“插在清水里,可以开好几日呢。”

谈璓一手接过,手背上拂过一片温软,柔若无骨。他下意识地想抓住,又忍住。燕燕收回手,也不送他,径自转身走了。

谈璓一路抱着那捧荷花,回到衙门,找了一只汝窑美人觚,盛水插在里面,放在内室案头。清香幽幽,入梦化作倩影。

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细看只似阳台女,醉著莫许归巫山。

第三十章 看人下碟

燕燕回到苏州的第二日,沈仲才告诉她,林氏半个月前已经病死在狱中。

“扬州林家不肯来收尸,我便叫人拿了一百两银子,帮文嫂将林夫人葬在了云福寺后山。”

燕燕点点头,心中悲戚,又恨林家无情无义,道:“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也享过她的福,她兄长的官还是她出钱捐的,要不是他们一家子逼迫,她何至于此。这会子撇得一干二净,真是猪狗不如!”

沈仲叹道:“有些家人还不如没有。”

这话触着燕燕的心伤,默然半晌,道:“备车,我去云福寺看看她。”

天阴沉沉的,雨要下不下,风一阵阵并无凉意,只是闷热。马车停在云福寺的山门前,燕燕带着随从走到后山,此处坟头甚多,虽有僧人打理,也不能面面俱到。有些家人少了香火钱,僧人也懒得看顾,便一派杂草丛生的荒芜景象。

佛法说,众生平等,到头来还不是看人下碟。

在林氏坟前烧了些纸钱,燕燕要去捐些香火钱,叮嘱僧人几句,走到大雄宝殿前,见一清瘦僧人正在门前扫地。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一张年轻的脸生得干净俊秀,燕燕在画像上见过,他是江竹生。

他并不认识燕燕,看她一眼,便低头继续扫地,沉寂的模样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燕燕知道关照的话不必再说,有他在此,足矣。

半路上便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油壁车顶,到家已是瓢泼大雨。燕燕回房换了衣服,坐在椅上看账本,高嬷嬷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缝着一双鞋。

“嬷嬷,我在云福寺看见林姐姐喜欢的那个孩子出家了。人情真是玄妙,相处多年的亲人未必有情,认识不久的外人未必无情。”

她话中有话,高嬷嬷听得明白,停住针线,长叹了一声。

七月二十六,玉虚观圣诞打醮,观主张天师请知府和祝老爷等人前去观礼。谈璓虽不喜道法,但闻观中有一幅《朝圣图》画得十分精妙,便答应前往。

燕燕也在应邀之列,这原因说来却有些好笑。

薛老板在世的时候,这玉虚观的功德名单上,他排第一个,每逢圣诞打醮都要请他去做会首。薛老板乐善好施,佛儒道,什么都信。寒山寺的功德名单上,他也排第一个。

燕燕却不信这些,故而他过世后,便大大削减了这两头的开销,每年不过送一两百两银子意思意思。

玉虚观和寒山寺失去了这一大笔进项,岂能不急?于是一有机会,便请她来坐坐,宣扬道法佛法,指望她能诚心信教,像薛老板一样三五千两地砸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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