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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苗(11)+番外

更不一般的是,这个香气,整个大院里,显然只有他一个人闻得到。

第六章 今夜月光很亮

屋里的灯打开着,东西被丢得一团乱。

在这一屋子的狼藉里,陈藜第一眼就看见了麦苗。

麦苗把自己圈在墙角里,手脚都瑟缩着。

他浑身跟水里游过似的,热汗浸透了背心,碎发湿黏黏地贴着额头和脸上,眼睛和红唇都是都是湿润的。

从踏进这里的每一步,陈藜眼里的世界似乎正在渐渐变了样,外头的那些喧闹声,都仿佛是隔了厚实的海绵一般,离他的世界越来越远。

他黑沉的眼睛里,慢慢地,只剩下了角落里的麦苗。

在有人进门的那瞬间,麦苗就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

现在的麦苗,变得出奇地敏感,一点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令他担惊受怕,更何况,是来自陈藜身上的压迫。

就跟那一回在河边闻到的一样。

那是紧迫的、要命的气味,正冲击着麦苗变得无比敏锐的五感。

顿时,麦苗怕极了,他局促地往墙里又缩了缩。

不知不觉,陈藜已经来到了麦苗的身边。

他眨也不眨眼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似第一次见到,又像要仔仔细细地把人给打量一遍。

麦苗还想要躲,可躲不开去。

陈藜突然抓住了他的肩,把人给用力地扳了过来。

只看,麦苗的怀里紧紧地攥着一件汗衫。那是陈藜的。

他这一晚,就得闻着这件衣服残留的气味,才能少受点罪。

麦苗虽然傻,可也知道点道理,隐约地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譬如现在,他就模模糊糊地明白,啥事儿是不应该的。

麦苗剧烈地抖了起来,像是极其羞人地夹紧两腿,在陈藜的眼下,拙劣地掩饰着什么骇人的变化。

他这一晃动,踢到了脚边的搪瓷水杯。

那个搪瓷杯,还是他们爹娘结婚时用的,上头印的花纹已经斑驳不清,吊灯微微地一晃一晃,照得杯子上那红艳艳的“囍”字都狰狞了起来。

大院里住的几户人家还在外头。他们张望了一番,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琢磨着要不要再进去看看。

没成想,屋子里猛地又传出来麦苗的尖叫声。

老婆子拉着别人胳膊,急急指着里边说:“……快、快进去瞅瞅!”

刘婶家的刚要去砸门,门板子就被人掀开。

陈藜用冬天睡觉盖的棉被,把麦苗严密地包起来,扛抱到了肩上。

外人一看这境况,都当陈藜也压不住事儿,连忙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陈藜紧了紧肩上的人,对着大伙儿说了一句:“我带他到诊所,让大夫看看。”

黑灯瞎火的,街坊邻里谁都没看清陈藜的神色。只听了他的话后,莫名感觉定了心,纷纷说还是陈哥儿沉得住气。

这时候,刘婶家的大儿子从外头把车给推过来:“拉驴太慢了,得骑洋车子过去,赶紧的!”

陈藜将人扛出院子的时候,麦苗还在他身上又叫又踢,那嗓子尖的,能把生魂儿都喊出来。

从村里到公社去要走两三里的路,那一条道的两边就是麦田。

陈藜一手骑着车,另一只手把麦苗抱在身上。

陈藜原是真的有打算,带麦苗去找大夫的——他哪有什么主意,他也是慌的。

他、他是没想到……他这辈子,真能找到自己的伴儿!

陈藜闻到怀里那一股股浓到发甜的情香,软软的身子紧贴着胸膛,让他的胸口再次滚热了起来——

他们这类的,跟一般人不一样。

陈藜也是活到十几岁,才知道,这世上竟还能把人给分成好几等。

这十几个村头,只出了他这么一个。后来,去了部队里,又才知道,他们还有自己成对的伴儿。只是,这个对象到底啥样儿的,他们谁都没碰过、接触过。

这个伴儿,他少年时,也想过的。

毛长齐了也想,梦里也想。

美的瘦的,圆的扁的,甚至是缺胳膊少腿的,陈藜以为自己全想过了。

他连死的活的都想了,就是没想过,他的伴儿,是麦苗。

陈藜一醒,心又渐渐地凉了。

可还没等到他凉透,麦苗的病又犯了。

陈藜是知道的,跟他们成对的伴儿,长大长熟了,就会犯病。早的话十几来岁,晚的话等到二十几也不是没有的。

如果有跟他们合适的在身边,那就犯得更早,也更凶。

麦苗睁开眼,迷迷糊糊的,身子烫得吓人。

紧跟着,他就像着魔一样,使劲儿地挣扎起来,一边啜泣一边发出无助的嘤咛。

陈藜硬得浑身发紧,要是现在手里有刀子,他就能一刀捅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