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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74)+番外

院子另一边,贺子重没兴趣听他们说这些事情,百无聊赖,索性坐在阑下打盹,一只蝴蝶在他头顶飞来飞去,他仿佛睡得正香,也不去管。

赵肃啼笑皆非:“我并非名门子弟,先前得陈家小姐愿意下嫁,已是荣幸,何德何能,竟让你二叔愿意再将女儿许配我为妾?”

陈洙听了他的话,反倒笑出声来:“少雍,你未免也太看轻自己了,你少年翩翩,又是前程似锦,连徐陈二位大人都要给你做媒,更何况是我们家呢。陈家虽是书香传家,可人一多,心思难免也就杂了一些,我这位庶妹,打小也是安静的性子,并不惹人注意,可也因此不受二叔宠爱,连我也是看到书信才想起有这么个人来,二叔那边如今已没有嫡出女儿,放眼陈家,适龄待嫁的嫡女亦是没有的。他不愿让你这位乘龙快婿白白落入别人家的心思,倒也可以理解。”

赵肃沉吟:“这事不急,如今陈小姐未过门而早逝,我便另议婚事,总归不妥,放一放再说罢,既然他们先和你商议的,那就烦请伯训转告,就说我现在感伤未婚妻之事,暂时无心婚娶。”

陈洙点点头,赵肃这么处理显得稳妥,更不会落人口实,不免又好奇问道:“我那位庶出的妹妹,虽说身份低了些,可却是难得的和顺,容貌也不差,你真没兴趣?”

赵肃打趣:“我听说你年底也要返家成亲了,莫不是现在就想着新娘子的模样了?”

陈洙立马闭口,要论嘴上功夫,他拍马也赶不上赵肃。

安静了片刻,又忍不住道:“少雍,我成亲,你会去吗?”

赵肃笑道:“那是自然,你我至交一场,我怎能不去讨杯喜酒喝,你就是不让我去,我也要偷偷去的。”

陈洙看着他眉目温雅带笑的模样,心中不由也跟着泛起淡淡喜悦,随即又涌上一丝莫名的失落,许多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说什么好。

“少雍。”

“嗯?”

“我们做一辈子的至交好友吧。”

“你又在说傻话了,难道我们现在还不是?”

陈洙嘿嘿两声,还想说什么,忽见外头突然传来马声嘶鸣,片刻之后,赵吉匆匆进来,身后跟着裕王府的人。

“赵师傅,王爷请您过府一趟!”

赵肃起身:“我这就去,王爷可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他认得这人是在裕王左右伺候的,非到紧急之时,裕王也不会派他前来。

对方欲言又止,赵肃道:“这里都不是外人,尽可放心说。”

那人才道:“高师傅在宫中已有数日未归,王爷心里着急,想让您过去帮忙想想法子。”

赵肃与陈洙相视一眼。

内阁有时候忙起来,夜不归宿也是常事,裕王如此紧张,肯定是别有内情。

陈洙忙道:“少雍,你赶紧去吧!”

赵肃颔首,那头赵吉已经机灵地拿来披风了,他随手往肩上一搭。

“走吧!”

“赵师傅请!”

赵肃抵达王府的时候,已是晚霞漫天的时候。

赵吉看了看:“少爷,看这天像是快要下雨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赵肃也跟着抬头,只见天色红得有些透亮,显出几分别样的诡异。

裕王府内,裕王正背着手来回踱步,见了赵肃从门外进来,简直眼前一亮:“少雍,你可来了,让我好等!”

裕王没有架子,在他们这些熟人面前向来是自称随意的,赵肃也习惯了,闻言拱手行礼:“王爷何故如此匆忙召下官前来?”

“陈师傅,你和他说罢!”裕王摆摆手,大步到位子坐下。

陈以勤点头:“少雍,你有所不知,肃卿已经有十天未到王爷府上来了,王爷派人去他家里询问才知道,他从十天前进宫到现在,就没有消息了。”

赵肃吃了一惊:“怎会如此?”

陈以勤叹道:“内阁本来事情就多,肃卿自从入阁,三两天没来也是常事,毕竟阁老不能与皇子频繁往来,他能来,还是靠着以往在王府侍讲的名分,可这回实在太蹊跷了,我们一打听,才知道不单单是他,就连徐阶、李春芳等人,也已数日未归。”

殷士儋右手拿着扇子敲打左手掌心,一边分析:“这还不止,我留意过了,这两日京中各处,东厂番子格外的多,令人生疑。”他压低了声音,“就连这府外,也有不少行踪诡秘之人。”

“如今见不到高师傅,与宫内一切联系都断绝,我们几个正商量对策,生怕会出什么事端,你赶紧来帮忙想想法子吧,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气。”裕王一口气说完,抄起茶盅灌了一大杯茶。

早在陈以勤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赵肃就明白了他们的忧虑。

内阁与外面联系不上,几位大学士不见踪影,往好里想,是内阁事多,皇帝留住几人不让外出,往坏里想,就是有人控制宫闱,断绝宫中内外一切联络。

换句话说,就是宫变。

裕王虽然行事散漫,又不被他老爹看好,可终归生在皇家,若说不想当皇帝,那是假的,他更担心弟弟景王得了皇位,这样一来他这个实际上的皇长子,就只有远离京城的份了,鉴于祖宗永乐帝抢了侄子的皇位又对兄弟诸多打压,以及景王小心眼,睚眦必报的性子,裕王的担心完全是有必要的。

“听说十数天前,内阁曾经呈请陛下立嗣,陛下后来也同意了,可这还没等到明旨下法呢,景王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吧!”陈以勤面带犹疑。

赵肃问:“景王府那边有何动静?”

陈以勤:“门口守卫森严很多,派去探询的人只能远远看着,没法子接近。”

赵肃又问:“那袁炜呢?”

陈以勤一愣:“少雍的意思是?”

“袁炜是景王最看重的师傅,就如高师傅对于咱们王爷的意义,真欲谋大事的话,景王必然不会瞒着袁炜的,既然无法探查到景王府的动静,何不到袁炜家中看看?”

裕王摇头:“不行不行,这样不久打草惊蛇了?”

赵肃笑道:“王爷这是关心则乱,何须我们亲自上门,只要找个机灵点的人装成朝中官员的近侍,设法与景王府外出采买的下人攀谈一二,重要的事情问不出来,但他们肯定知道府里每日要准备谁的饭菜,这样的话不就可以推测出来了?”

裕王大喜:“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派谁去才好?”

这个人选是个难题,既要面生,不能让人认出来,又要懂得随机应变,否则套话也会让人生疑。

陈以勤道:“不若让我府中的管事去?”

殷士儋随即否认:“不可,你那个管事,得你重用,几乎日日跟在你身边,大家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保袁家有人认识。”

赵肃想了想:“我身边有个书童,尚有几分机灵眼色,不若让他试试吧。”

其他几人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最后由裕王拍板同意,颇有点死马当活马医的意味:“那就他吧!”

赵吉就这么被赵肃“卖了”,他领了这样一个任务,不但不紧张,反倒二话不说就兴冲冲地往外跑,只苦了一干等待的人,在裕王府里足足等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外头下起大雨的时候,赵吉这才回来。

第60章

“话说昨天奉王爷和我家少爷之命去到那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今天我就起了个大早,穿了身好衣裳,提了个篮子,躲在袁府后门,瞧着他们家的人出门去市集采买,就远远缀着,瞅准一个机会就上前去攀谈,你们猜怎么着……哎哟!”

赵吉拿出茶楼说书的架势,正说得唾沫横飞,兴高采烈,冷不防赵肃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不许卖关子,好好说话!”

众人扑哧一声都笑了,连带着裕王也绷不住脸。

“少雍啊,我看你这书童也有意思得很,就让他说下去嘛!”

赵吉得了裕王鼓励,更加来劲。“我装作是朝中某位大人府上的,将他忽悠得晕头转向,末了还反倒巴结起我来,我与他聊起府中日常采买的事情,他也没有生出疑心,便与我诉苦,说几年来他们家老爷身体不好,连带着脾气也不好,府里下人常受训斥责骂,幸好这几天老爷不在,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袁炜不在?”陈以勤追问。

赵吉点头:“所以我又问他了,你们家老爷为何不在,他却说不知,只看到前几天老爷匆匆出门,至今都没回来。”

赵肃道:“一个下人,能从他嘴里打听到这么多已是不易,再深的想必他也不知道了。”

裕王发愁:“这么说我们的揣测还真没错,袁炜不在,十成十是与我那弟弟在一块儿了,如今宫里联系不上,指不定,指不定……哎!”

陈以勤道:“唯今之计我们得设法与宫中联系上,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等到人家杀上门,就为时已晚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

“王爷莫急。”在面色凝重的几人中,赵肃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无形中也让别人稍稍平静一些。“阁老们出不来,我们自然也进不去,现在除了一个人,谁都进不去。”

“除了谁?”裕王一愣。

“您。”

裕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本王去了,不就跟送羊入虎口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