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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纲(187)+番外

天色渐晚,这段路少有人经过,前面因为道路整修,已经封闭了,但稀稀落落的路灯依旧亮了起来,孤零零的铁皮屋立在那里,更显荒凉。

“有人来了。”唐净低声道。

他们站在路边的杂草丛中,看见一辆车开到路边,停在铁皮屋前。

车灯熄灭,里面下来一个人。

是明弦。

野草足有半人高,但不足以遮掩身形,更何况明弦也是修行者,他很快也看见龙深和唐净。

“糖糖。”他像平时那样跟唐净打招呼,语气轻松,仿佛两人还在公园旁的咖啡馆里。

唐净目光沉沉,注视着他。

明弦扑哧笑出声:“需要这么看着我吗,好歹我也为你们提供了不少线索吧。”

唐净道:“那你总不会是为了弃暗投明,交投名状吧?”

明弦耸肩:“就算我说是,你们也不会相信的吧。”

“如果……”

唐净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明弦抬手制止。

“我想,连龙局都亲自出马了,就算我不主动给你们提供线索,你们也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吧,还不如我直接干脆一点,免得彼此浪费时间。”

明弦伸手拍了几下门。

声音在静寂的夜里传出很远。

屋内传出警惕的声音:“你把谁带过来了!”

唐净的回应是直接把门踹开。

门后,一个浑身上下用黑布罩住的男人像被捏住嗓子,看着明弦以及他身后的唐净龙深半秒,蓦地转身就跑,但唐净的速度比他更快,身形一掠就蹿了进去,抓住对方的黑袍整个扯下来。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回身欲抢回黑袍未果,惊慌的面容映入所有人眼帘。

龙深波澜不惊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

“……程缘?”

男人踉跄摔倒,双手环肩抱住自己,似乎很冷,却还不停后退,他盯住龙深,流露出忌惮与恐惧之色。

龙深脸上露出冷意。

“你竟堕落至此。”

程缘此人,也曾应考特管局,还与冬至刘清波他们一道参与过惠夷光的案子,但后来却没留到最后,当时冬至与他交情不错,还询问过龙深,龙深没有多说,只言简意赅说程缘没有达到标准。

实际上,程缘表现不合格,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或者成绩不好,而是因为龙深等人在他面试回答的问题中,看出此人性格过于功利,打算再观察一阵,所以他毫无意外地被落选了。

只是连龙深都想不到,落选之后的程缘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浑身布满青黑脉络,乍看像是中毒,但龙深知道,这是魔气在体内浸染日久的表现,一般人被魔气污染,时间一久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魔尸,就像去长春那列火车上,那几个被魔气侵蚀的普通人一样。但像程缘这种修行者,还能保留自己的神智,甚至能力因为魔气的融合而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难以对付。

第100章

程缘听见这句话,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对龙深有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这也许来源于他在特管局的经历,所以乍一看到龙深出现,他就大为失态。

但他很快想起,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在特管局面前战战兢兢的新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瞧不上他,而他今非昔比,足以让特管局的人吃尽苦头,匍匐在他脚下颤抖求饶。

判断力重回大脑,他望向明弦,狂怒交加道:“是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明弦没理会他,兀自对唐净龙深道:“你们不是想找操纵食魂兽的真凶吗?他就在里面。最近的几件事情,的确不是我动的手。如果是我,肯定能做得更加不留痕迹。”

唐净反问:“你这算是心有愧疚吗?”

明弦对他的嘲讽付之一笑:“就当是回报你的露水情缘,还有,了结我心中的执念吧。”

程缘厉声道:“住口!明弦,你敢违逆音羽先生的意思!”

龙深不欲听其废话,直接伸手就朝他抓去,谁知程缘反应极快,身体一缩快速往后移动,人陡然立了起来,双手长而尖利的指甲抓向对方。龙深闪身避开,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微一用力,咔擦一下传来骨头折断的声音,程缘却露出诡异一笑,他的胸口陡然破开,两只枯爪戳向龙深胸口,迅若闪电,甚至划破了龙深的风衣,眼看就要插入他的胸腹之中!

他不得不松手侧开,程缘就趁着这一间隙扭身跑去,纵身一跃,想从窗户逃离,但他后背猛地被拽住,整个人往后摔倒,电光石火之间,龙深反手抓起长剑已经插入程缘的心脏,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不过眨眼的工夫,程缘双眼圆睁,充满怨恨不甘的神色。

那股神色越来越浓烈,连带他脸上的青黑脉络也像是活过来一样,开始缓缓流动。

龙深察觉不对,程缘双手蓦地抓上剑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如骨骼被一节节捏断。

血从他手上流出来,却不是正常人的暗红色,而是青黑颜色,程缘双眼更是黑气流溢,整个人开始变黑,不过一两秒,他的躯壳竟悉数化为黑气飞散开来,又在龙深背后重新凝聚为人形。

“特管局也不过如此!龙深,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凭什么不让我入特管局,今天我也要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黑气倏然化为狂风,朝龙深卷去。

明弦明明与程缘一个阵营,却冷眼旁观,似无插手的兴致,唐净为了盯住他,也没有动。

虽然对方由头到尾没有出手,但唐净直觉,这人的能力很强,甚至与自己不相上下。

“我想,我们之间的战场,应该更广阔一点。”

明弦忽而一笑,转身往外疾奔,唐净想也不想就追上去。

两人落在荒地野草之中,咫尺之遥,彼此凝视。

不像即将生死角逐的大敌,倒像一对意犹未尽的朋友,又或者是,分手之后的情侣。

唐净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而在心底微微哂笑了一下。

他们从未在一起过,又谈何情字?

明弦目光柔软无害,如两人在飞机上初见时那个话很多却不惹人讨厌的小作家。

但唐净知道,那只是明弦的其中一面,是明弦借以掩藏的假面。

他不是什么作家,那几本书的作者也根本不是明弦,他只不过是利用了那个作者从来不露面的漏洞,来假意接近自己。

似乎猜出唐净在想什么,明弦忽然道:“在飞机上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唐净淡淡道:“我对你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而你利用了这种亲近感,让我对你卸下防备。”

明弦耸肩摊手:“可你也没有卸下啊,不是又在我身上装追踪器,又是派人查我了吗?而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有那样的亲近感。”

唐净道:“因为你和我一样。”

明弦一笑,坦坦荡荡,没有隐瞒的意思:“我的本体是琴。”

夜深无月,远处路灯照在明弦的侧脸上,有种别样柔和的风致。

即便敌我分明,无可挽回,唐净仍旧在那双眼里,看见荡漾的波光和星月。

怀疑对方是器物成精时,唐净也曾猜测过对方的原形,他想,这样漂亮的明弦,本体一定是雅致可爱之物。

起码要上千年的风雅,才能孕育出这样的风流。

唐净道:“我是镜子。”

明弦很快猜到他的来历:“唐代的镜子?”

唐净颔首:“千秋蟠龙镜。”

往前回溯上千年,他曾是唐宫藏镜,由名匠所铸,后被玄宗赐与胞妹玉真公主,公主终身未婚,出家为道,爱云游四海,寻仙访隐,是以唐净机缘巧合之下,也遍遇山川之流霞,日月之精华,历经霜风洗练,终得化为人身。

明弦笑道:“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若论年岁,你我也相差不远,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唐净:“你是中国的器灵?”

明弦摇摇头:“我也不知我是唐人所造,还是东洋人所早,无根无底,无名无姓,只知我原身初成时,琴下有数十字铭文,琴之在音,荡涤邪心。虽有正性,其感亦深。存雅却郑,浮侈是禁。条畅和正,乐而不淫。”

唐净一怔,脱口而出:“金银平文琴?!”

金银平文琴,日本国宝级文物,现正收藏于正仓院。

之所以叫金银平文琴,是因为琴身上有金银平纹饰物,所以才以特点而名,而非如中国古琴那样,以音色或造琴者命名。

明弦这个名字,也是他初具神智之后,给自己起的。

“那正仓院的……?”唐净不由道。

明弦轻轻吐出两个字:“仿品。”

唐净了然。

金银平文琴造成于日本平安时代,也就是中国的唐宪宗时期,难怪明弦会说两人年岁相仿。

“日本国土有限,灵气稀薄,就算举国之力,器灵成精者,也寥寥无几,本来,我灵智初开,但想要修成人形,起码还得再过几十年,但是当时,音羽鸠彦得到一个中国修行者,用他的魂魄,注入我的本体,强行助我提前成形。”

明弦语调悠悠,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唐净心头一紧,已经有所猜测。

他宁愿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然而,对方仍旧缓缓道出他最不想听的那个答案:“那个人,叫董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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