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46)

人那么多，去到哪里都会有那些声音，捂住耳朵当听不见就可以了。陈鱼一直是这样想的。

但是陈鱼慢慢觉得，不是这样子的。捂住耳朵了，也还是会听到，甚至会更清晰，钻进心坎里让你难受，让你不得不去重视，去听，去解决。

这里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很穷，穷得连真诚都被一堆又一堆被钱磨出来的繁琐事给麻木掉了，他们嘴里对外人甚至是对家里人说不出好听的话，总要说点什么戳人心窝的闲言碎语让人不好受才心里平衡似的。

巷子很小，但话很杂，说来说去那些议论她们母女的话最后还是会很莫名其妙的传到陈鱼的耳朵里，甚至还会衍生出好几个让陈鱼无法理解的版本。

刚开始陈鱼还会好脾气耐烦的搭理她们几句，也试着去解释一些什么，但次数多了，她就没耐心了，再有人问她那些关于她家里或者别人家里的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全都说不知道。

最让陈鱼目瞪口呆的是，隔差三五，楼下或者是隔壁邻居，总会爆发出一场声贝大到让整栋楼都能听到的争吵。

每一户人，每一个人都是极度鲜活真实的，他们在这栋小破楼里挣扎着过每一天，有时候低声细语但很快就又是恶语相向，这是一种大家都默认的生活常态，更像是刻进骨子里的规则意识。

一天过后又是一天，每一天似乎都是重复的，看不见有转机有改变，所有人都熬着过。

陈鱼有时候会觉得这里的生活氛围压抑到喘不过气儿，但是候文在这里，她就有一股信念，让她觉得回到家里是可以隔绝那些和她们不相关的事情的，她们依然是她们。

现在陈鱼不这样认为了，生活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既然搬到这里了，就没有什么过好自己就行了的说法，被恶劣的环境磨灭掉热情对人的友好和善良，更甚至是底线和原则，和那些麻木的人没什么两样。

像江越这样，就算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还是有人在背后议论他的父母，嚼他的舌根，说得一个比一个难听，长期生活在这里，说实话不可能没有影响。

就是不知道江越怎么想的，他在巷子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仿佛那些东西和他没关系的模样。

陈鱼低头抠了抠感冒药盒子的边沿，她现在有种想快点见到江越的冲动。

“我理解不了，”候文继续说，“怎么着也不能把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就那么丢下不管啊，还一走就是十几年，据说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我估计着是不打算认回他了。”

“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些啊？”陈鱼问了一句。

以前在玉溪市的时候，候文会经常和她说起她在临城的事，但就是没说过这些。

候文走近了几步，摸了摸陈鱼的脸，同情又心疼的说道：“小鱼，我不太想和你说这些，和你说这些没什么用，而且我看江越现在过得挺好的，这些事情也没有必要再提起，张老太太和江越应该也不想听到这些。”

“你也别去听那些东西。”候文抚了抚陈鱼的头发，眼眶有些湿润。

“好，”陈鱼把她的手拿了下来，笑了笑，“没有关系，江越现在过得很好，这些破事过去就算了，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我下去了。”

候文点了点头，看着陈鱼下楼的背影，探出半边身子，“记得让阿越吃药，别太累了，回来早点休息。”

“好，知道了。”陈鱼在三楼回应候文。

刚说完，敲完门，江越就来开门了。

“喊什么呢，那么大声。”

江越穿着短袖外面套着一件薄外套，似乎是体质不太好，重感冒看起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脸上总蒙着一层虚弱的病态，手指关节都泛着白。

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了，他不靠谁，却也依旧优秀耀眼。

陈鱼很自然的绕过他，蹭过他衣袖的时候闻到一股很淡的药味。

和早上王朝买的那些药味道闻起来差不多。

江越关上门，陈鱼拧过头看他。

“吃过药了？”陈鱼说。

“嗯。”江越抱着手臂，低眉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候阿姨给的？”

陈鱼把感冒药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看了一眼张奶奶的房间门，张奶奶一直都有吃药，平常时间很早就歇着了。

陈鱼放低了动作的力度，轻手轻脚往江越房间走去，“是，我们先进去吧。”

江越垂着眸，“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

“张奶奶睡了，我们关上门小声点儿。”陈鱼几乎用气音说话，一边瞪着他。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改天让江越上她那儿去也是可以的，候文女士一般睡得不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