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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57)

冉恺明耐心听小姨说话,他清楚她需要倾诉,但她也没几个倾诉对象。

“我也是活到这个年纪才想明白,人得多为自己活。”小姨苦楚地一笑,“你妈妈她比我勇敢。当年她长得好看,一个人带着你,可有不少人过来询问情况,但她都拒绝了。她说她能一个人带大你,她说她要去赚钱,自己赚钱才踏实。”

小姨说着扯了扯嘴角,看着他说:“你妈妈能干,不像我一直攀附着男人,其他什么本事都没有。”

冉恺明没说什么,他知道小姨这些年受的苦。为了怀孕,她几乎尝试了一切方式,包括科学的和不科学的。因为长期精神紧绷,她看上去远比同龄人苍老,眉间的纵纹很深,头发掉了很多。她身体也不是很好,小毛病多,双手容易颤抖,走路时间长了就头晕乏力。

他住在她家的那些年,他目睹了她对小姨夫的付出,也听她念叨了无数次,如果一直没有怀上该怎么办?他清楚她的焦虑和负担,她没有一天是状态轻松的。

“是我命苦……”小姨又灌了一口葡萄酒,皱着眉吞下。

冉恺明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玻璃杯,说:“少喝点。”

“葡萄酒,没事的。”

“喝点热茶吧。”冉恺明给她面前的茶杯添上热水。

“是我命苦。”小姨的手揉着额头,慢慢重复了几遍。

“你不是命苦,你是找错了人。”冉恺明听不下去了,告诉她,“夫妻没有孩子也可以继续生活,如果对方是真心对你的话那不会成为问题。”

“你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等你长大了才会明白。”

“我已经长大了。”冉恺明看着她,“再过五年、十年我也这么想。”

小姨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外甥,不免在心里感叹一句时间过得快。想当初那个乖乖在外婆家院子里玩水枪和小卡车的男孩如今长这么高了,性格也越来越成熟,有点像他的妈妈,沉稳、有主见、遇事不乱,但缺点是有些倔强和自以为是。

说起他妈妈,她直到这一分钟都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冉恺明安静地吃完了一碗米饭,等放下碗和筷,迟疑后问:“她打电话给你了吗?”

小姨的表情有些犹豫。

“她联系过你了?”冉恺明迅速捕捉到了她的微表情,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便加重了语气,“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有权知道。”

“她差不多要回那笔钱了。”小姨贴在茶杯上的手指微颤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冉恺明一眼,然后下了一个决心,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即便她受伤了,眼睛是肿的,颧骨上贴着一块大纱布,他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发生什么事了?”冉恺明按捺住情绪,冷静地问。

“她找了当地圈子里说得上话的人一起去要债,不料对方事先得到了消息,从厂子的后门溜出去,还好他们追得快,追上了,不过双方发了点冲突……幸好有人及时报警,人相安无事。她的钱要回了一半,还有一半对方答应用厂里的几台机器抵债,最后算了算,没有吃太大的亏,这是万幸。”小姨勉强说完,试着温声劝他,“都没事了,从今天开始你别再担心了。”

这叫没事?

冉恺明只觉得一股压了很久的无名火迅速从胸口窜上来。他握拳在盘子旁狠狠一砸,若不是在餐厅,他真想把眼前的盘子和碗直接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别这样!”小姨赶紧伸手去检查他的手,见只是表面红肿才放心,语气心疼地说,“你不可以这样伤害自己。”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我没有权利知道她的事吗?”冉恺明冷冷地质问,“还是我是她的累赘?如果我没出生,她的人生会轻松不少,至少不会被人揍。”

“你这话要是被她听见她会很难过。”小姨认真地纠正他的话,“你要清楚一点,你是带着爱和期望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无论如何,他们当时是相爱的,你是在他们爱着彼此的前提下出生的。”

“相爱?有多久?”冉恺明反问,“有一包薯片的保质期长吗?”

说他是爱情的结晶,这句话不可笑吗?或许十岁前他还能拿小姨的善意谎言安慰自己,但如今听到类似“他们当时是相爱的”,他恶心无比。

小姨无措又担心地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我走了。”冉恺明站起来,单手拎起自己的包,转身走了出去。

餐厅外面的世界华灯初上,充满人的热气与体味。冉恺明一个人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路过买烟的小贩时他停下来,忽然很想买包烟尝试一下。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和他说过“他喜欢抽烟,一边抽烟一边讲笑话给我听”,他听了后从此都对烟草没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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