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演到底，做个称职的雇佣兵王伴侣，不要花美梦公主输得太难看吗？沈玉流捏着电脑，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邢畅上半身微微倾斜，嘴巴靠近他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道：“只是传声筒的任务，并不难，我相信你足以胜任。”
沈玉流笑笑：“我也这么觉得。”
“就当是练练手，以后……”邢畅欲言又止。
“以后？”沈玉流识时务地追问。
邢畅声音压低，“达克斯的手下已经招供，团战之后我们就去诺伊斯山。”
沈玉流心头一紧，面不改色地问：“包括我？”
“老大已经默认你是团队的一员。”
“他一向这么独断专行吗？”
邢畅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大拇指按着锁骨，虽然没有用力，却表达出极强的压迫感，“你可以不了解他，却不能诋毁他。”
“看起来王后很受你下属的爱戴啊。”曹安师的声音就像半夜寂静街道上突兀而尖锐的刹车声，叫人心跳骤急。
齐肇站在曹安师的身后，笑得十分温暖，“我们一向相亲相爱。”
沈玉流：“……”不但独断专行，而且自说自话。
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沈玉流依旧赶鸭子上架地成了燃料供应主管—这个头衔还是他自己给自己安上的。不过与他表现的相反，他的内心并不反感这份工作，事实上还很感激。
借着检查的名义，他将停放在王者之城的飞船看了个遍，假公济私地问了许多性能及操作的问题，只是见识过堕天使之后，对这些普通的飞船多少有些看不上眼。
可是堕天使……口令、燃料……
他靠着墙，仰头看着走廊角落的灯管，脑中思绪翻滚。
“就算这种灯光不刺眼，长时间盯着也会对眼睛有损伤。”郭子墨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沈玉流道：“有修复视力的办法吗？”
“作为医生，我希望我的病患越少越好。”
“我想我快得抑郁症了。”沈玉流苦笑。若说之前他曾为留在王者之城而心动过，那么这丝心动在他看到那名俘虏之后就已经打消了，离开的信念变得无比坚定。眼前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他可不想把这个问题带到诺伊斯山。
“伊斯菲尔。”
“什么？”
“你想知道的。”郭子墨看着他，眼睛因为逆光而灰暗一片，“但我由衷地希望，你用不上。”
沈玉流露出感激地微笑，“谢谢。”
郭子墨手插在口袋里，淡然道：“我可以修复你的眼睛，却修复不了你的命，你考虑清楚。”
“我一向深思熟虑。”
刚刚应付完使团下楼的齐肇看着一抹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扭头问站在墙边上当壁灯的沈玉流，“刚才是郭子墨？”
沈玉流正想着补充燃料的事，敷衍道：“是的。”
“看来你适应得很快。”齐肇口吻里带着几分得意。
沈玉流抬起眼皮，“你留下我是为了天天看我和你的部下挠来挠去吗？”
齐肇道：“承认喜欢这里对你来说很难？”
沈玉流道：“承认你不总是对的，对你来说很难？”
两人一样的针锋相对，但言辞气氛与刚来时迥然不同。
齐肇笑了笑，“报仇的事情怎么样了？”
沈玉流道：“正在努力。如果我的意念够强烈的话，他很快就会在噩梦中暴毙。”
齐肇拍拍他的肩膀，本想许诺自己会帮他达成心愿，但眼前要应付的事情太多，这个许诺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实现，说得太早反倒让他着急，便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收住了。“会开飞船？”
“理论上。”
“会有机会尝试的。”他含蓄地表示。
沈玉流挑眉道：“你不会让我参加团战吧？”
齐肇见他紧张，促狭道：“为什么不呢？”
“小心我开着飞船回地球。”
尽管齐肇已经打算给他一个回地球报仇的机会，但仍对他的执念感到不舒服，笑容顿时收敛几分，“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老大，你在这里！”罗马尼大呼小叫地冲过来，“早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我就在他耳朵里吼一声了！”
沈玉流摸着翻译器道：“我郑重地警告，如果谁再未经允许蹂躏我的耳朵，我会让他尝试到蹂躏的真正滋味。”
齐肇和罗马尼目光同时打量着沈玉流的“小身板”。
沈玉流道：“我在学药理学。”
齐肇想起刚刚离开的郭子墨，“你还是不要和郭子墨走太近的好。”
罗马尼道：“一定是离开我之后你太寂寞才会落入郭子墨那只大野狼的狼爪里。放心吧，我以后一定多抽时间陪你。”
齐肇搂住他的脖子，亲切地笑道：“你最近很空闲吗？”
“不，当然不！”罗马尼惊恐地瞪大眼睛，“我是来告诉你，热身赛快开始了。野草莓佣兵团在赛前拔得头筹，老大，你又要对着一块肌肉板练拳了。”
齐肇皱眉道：“又是他？”
“围观群众都被他执着的求爱精神感动了。”
“……”
“啊啊啊啊，老大，手下留情……透，透不过气……了……”
齐肇和罗马尼渐行渐远，两个高大的背影扭打在一起，充满温馨。
沈玉流却无法感受这种温度。只要一想到十七号会议室里那个俘虏在招供前可能遭受的刑罚，他身上就一阵阵地发冷。
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底线、规则、法律……一切都陌生得让他产生恐惧。
眼前的景色再美好，也不属于他。
画风不一致，怎么共存？
他想回地球，想回花了二十六年来熟悉和适应的地方去。
随着团战日益临近，王者之城备战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连洗手间的镜子都遍布英气勃勃的战姿。
沈玉流的检查工作接近尾声，与他合作了几天的工作人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早已飞到进行得如火如荼的热身赛中。
“明天大王会亲自上场。”一个工作员小声对同伴说。
“结果一定是老样子，没什么稀奇的。”
“那是一年一度的重头戏！”另一个工作员揶揄道。
三个人露出心照不宣地窃笑。
“咦？”沈玉流停住脚步，将电脑递给他们，“少加了一艘船。”
“哪里？”工作员们围上来。
沈玉流无辜地指着工作内容中关于名单的那一行，“堕天使。”
工作员面面相觑，这个答案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会不会弄错了？”其中一个工作员怯生生地说。
沈玉流收回电脑，耸了耸肩道：“电脑是邢畅给我的，弄错的话是他的错，我们只要照做就好了。”
“可是，堕天使需要启动口令。”
“是吗？”沈玉流想了想道，“你们先去准备，我去问问邢畅。”
工作员听他愿意专门跑一趟确认，都安了心，推着装着燃料的车往“堕天使”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玉流站在他们身后，左手手指轻轻地摸索着右手的指骨，转身去邢畅家门口溜达了一圈，才悠哉地去与他们会合。
他们眼巴巴地等着。
堕天使在王者之城不是秘密，但真正见识过的人屈指可数。每个人都对这艘被号称未来十年里雇佣兵星系最强的星舰充满好奇。
沈玉流走到星舰大门的边上，轻轻地说着，“伊斯菲尔。”
一舰的灯霍然亮起。
郭子墨与沈玉流走近这件事多少刺激到了罗马尼。他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沈玉流最好的朋友—如果齐肇不反对的话，为了重新拉近两人的关系，他特意邀请沈玉流一起观看热身赛。
沈玉流望了眼茫茫人头，估摸着半个王者之城的人都已经挤在这里了。这场景让他想起刚出道做小买卖时不得不赶春运的时候，真是噩梦。
幸好罗马尼是特权阶级，一路带着他披荆斩棘，杀到最前线。中间是个圆形的台子，四周有一圈光环，像罩子一样将比赛双方罩在里面。
沈玉流看了看四周：“紫荆花使者呢？”
罗马尼道：“他们这两天就回去了吧。”
“这么快？”
“这是规矩，团战不给外人看的，不然底细都叫他们摸去了。今天是热身赛最后一场，他们最晚明天一早就得走。”
沈玉流道：“今天小乖乖上场，他们会不会在这里？”
“不会，我们暗示过他们别来。”罗马尼又有点不放心，“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查查看。”
沈玉流看着他完全消失，右脚一转，正要离开，眼角就扫到台上喝水的齐肇突然朝自己走过来，“你一个人？”
沈玉流道：“罗马尼怕紫荆花的人混进来。”
“随便。”齐肇满不在乎。
“郭子墨他们没来？”
“他们应该在屏幕前看。”齐肇脱下外套递给沈玉流。
沈玉流接过衣服，“我想加入他们。”
齐肇将脖子上的项链和手腕上的表取下，一并交给他，“去吧，但是把东西收好。”
沈玉流道：“你不怕我是个小偷？”
“除非你能插上翅膀飞。”
多谢贵言，他真的要插上翅膀了。
沈玉流笑了笑，转身挤入拥挤的人群中，在推搡中缓步逆流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