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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相(7)

后来,你恨透了江疑,却又与以往每一次憎恶都不同。

是他蛊惑人心的戏法太过高妙,甚至连出现在你梦里,都是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在你身旁如旧友一般斟酒,手按在你的肩上,俊逸的面孔近在咫尺,教你从肩到脸,一阵阵发烫。

你看透他虚伪的面孔,亮出刀刃,贯穿了他的肩胛骨,将他钉在那朱红的宫墙柱上。

血顺着他的伤口蜿蜒而下。

他痛极了,如濒死的一只蝴蝶,颤抖着,嘴唇一开一合,痛得叫不出声,眸子迷离又潮湿,扑簌簌落下泪来,却让你想起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为了权势,不惜委身你父的人。

那些住在深巷、甚至破草庐里,瘦得皮包骨的男女,也总是收下几枚可笑的铜钱,就这样嘴唇一张一合,咿咿呀呀地、无助叫唤。

你吻上了他的嘴唇。

“萧元骐——”

丞相被你钉在御书房的柱子上,并不晓得手应该放在哪里,最后小心翼翼地抱紧了你——挤在你和宫柱之间,他变得无助而潮热。

或许他原本就是热的。

他淋雨发热刚醒没多久,处处都是柔软的。

梦里的他在流血,眼前的他也在流血,他的声音在打颤,声带连动着喉结都在抖,他垂死挣扎似的动作都被你死死制住,最后一动不动。

你如梦初醒。

“你……”江疑想说什么,却又被你截了话头。

“有人在门外跪着。”你好心地提醒他。

他眼睛眯起来:“谁?”

“你说呢,”你有意嘲弄地看着他,“请我……惩处前朝余孽的人。”

后头的字你说的含糊。

几个大臣从他昏迷时就来跪着了,请求将他下罪处死。

他抿紧了嘴唇不再开口。

你的确惩处了前朝余孽,却不是用他们想象的方式。

“萧元骐,”他压低了声音,在你耳畔隐忍地询问,“待你将这位置坐稳了,你会放了我么?”

自然是不会的。

但你喜欢他的声音,尤其喜欢他痛苦时的声音。

“还是……你会杀了我?”他又问。

你仍是没有回答。

他便静静地注视着你,潮湿的眼底倒影出你的模样来。

没错,他没有把你当做任何人。

没人叫你卿卿。

没有温柔体贴的安慰,也不会兴致高昂时在你耳边低低地笑。

你知道他那时是什么样子的,他总是抱紧了给予他温暖的那人,兽一样温柔而热烈地亲吻。

直到整个漫长缠绵的波涛平复结束,他才会眯着眼睛,满足地与对方相拥而眠。

你一直不屑这样虚伪造作的柔情,甚至厌恶到反胃的程度,甚至会故意推开他的亲吻,找借口让他收拾好自己的衣物。

你存心不愿让他沉湎在温情脉脉的梦魇里。

可现在你又俯身同他接吻。

只尝到了苦涩的汤药味儿。

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很快从迷乱中脱离出来,垂眸起身,一件儿又一件儿捡起自己的衣裳。

“臣告退。”

他收拾停当,挑了挑眉,就那样自然而然地退后一步,转身走进了绵绵的细雨里。

你一抬手,将他碰过的砚台打翻在地。

转头,又想起他并没有带伞。

“送把伞去。”你捉过一个宫人吩咐。

“是。”这宫人显然并不聪明,呐呐道,“……圣上,给谁送去?”

你气得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咬牙道:“……给门外跪着的大臣们。”

小内侍没敢问,外头跪着好几位,送一把伞过去顶不顶用的事。

12

盛京下了接连几日的雨,终于见了日头。

这几天的雨水,倒是将你耳根给下得清净了,先病倒的是门外跪着的那几位,从亚相到几位侍郎,都淌着鼻涕眼冒金星,只得称病不朝。

而弹劾江疑的折子,也在你的授意之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左将军朱管畏罪自尽这事儿,算是不清不白地揭过去,你倒也没多高兴。

——江疑也病倒了。

他也没说谎,的确是一身的小毛病,哪个都死不了,哪个都惹人心烦,撑着病发着热让你一肏,又淋着雨走,果然就病倒了。

你本想差个太医去,谁晓得太医的腿脚比你还勤快,早已去了又回来。被你召见,絮絮叨叨在你耳边儿报了一刻钟,从心肝脾肺肾讲到阴阳二气,听得你不耐烦:“他有哪儿是好的么?”

太医让你瞎了一跳,诺诺道:“所幸江丞相头脑甚是清醒,见臣去了,还留臣闲话了片刻医理。”

你一听更是火大。

可不是头脑清醒,别人病都是娇娇弱弱,江疑病了倒是算计你算计得明明白白。

你便鸡蛋里挑骨头:“江丞相果然是了得,连宫里的太医都差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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