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雷特(12)

“布兰特！”

他想从这片山崖坠落，但山崖下有一条小溪，好像幼童展开笑颜露出漂亮的牙齿；也许可以钻入地底，但并肩而卧的沉睡的人不愿被吵醒……布兰特望着没有星星的一角天空，希望从那里看出什么破绽。也许那也有一座山，更深邃的地方有一颗星正眨着眼，他的目光普及天穹，包容万象，只是一瞥，就能获得救赎。

艾瑟雷特河水日复一日地流动，身旁的人站在清晨的路灯下显得停滞。门外的“咚咚”声松懈下来，布兰特自然地苏醒。他看着河水流向的远方，与天壤相接，变成一片长云涌回艾瑟雷特。但他的视线不止于此，他似乎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尽管想象不出任何景象，他还是瞪大了眼睛，产生了奇异的冲动。但这种冲动就像一晃神的错觉，当他看向河边的人，便忘记了短暂的刺激。

柯林交叉双臂靠着路灯的灯柱，他左臂的图案掩藏在侧面的阴影里，只有脸颊一侧勾出淡淡的光。他朝上看了一眼，又轻轻垂下头闭目养神。

16、“相信对人的消耗可能是一次性，怀疑则是持续的折磨。”

太阳在天边划过一条弧线便隐秘到云的后端，露出一小截尾巴，安逸地扫出几个近乎透明的云朵泡泡，荡漾着像是雨夜行人踩过的水潭，纹路一圈一圈地，好像从水底仰望。酒馆的香气在铃铛声中被不断搅拌，早晨的人们显得心平气和，彬彬有礼。

见布兰特懒洋洋地下楼，朱迪埋怨地瞪了一眼，又示意他柯林的方向。

“我知道。”布兰特做了做口型，顺便打了一个哈欠。

“……没休息好吗？”柯林抬眼，又埋着脑袋啃了一口菜饼。

布兰特自言自语地，“我倒是睡得不错。”

柯林一边咀嚼，一边抹了把嘴。他把酒瓶往对面一推，盯着布兰特不作声。

“大清早喝什么酒。”尽管嘴巴碎碎念，手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向那半瓶水，里面细小的气泡丁零当啷地，布兰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那只手克制地把那瓶子推回去，手的主人仰着靠在椅子上。

“哈……”柯林闭着眼舒了口气，然后又来了一次深呼吸。期间布兰特一直歪着头欣赏窗外来往的人，看那些女人漂亮的裙边，然后视线停留在某一处，陷入了泥泞的陷阱一般，一动不动似乎成了雕塑。门铃叮叮咚咚地响起，柯林睁眼看那面色凝重的人。

“你……”他本想讨论睡眠之类的事情，然后让难以遏制的情绪把那脏东西扔到这家伙脸上，吐他一口唾沫然后还他一巴掌。但他的伙伴在耳旁告诉他别这样做，提醒他此行的目的，纠正他暴戾的冲动。

“……这个、这个东西。”听起来咬牙切齿，柯林手有些颤抖地把那小包放在桌上，内里的气味变得轻微但仍然富有特别的冲击力。

布兰特挑了挑眉，柯林手指忍不住扣紧了椅子边缘，希望下一秒不会掀翻面前的桌子。

“从哪儿来的。”

“……地上捡的。”柯林躲开热烈的视线。

“哦？”那人轻笑着。柯林觉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看见那细长的手指把那小包裹勾过去，简单拆开，用食指琢磨着香囊。

“这香囊，绣的是东市特有的符文。”布兰特嘴角的弧线弯得更厉害了，“我还以为你不常去东市呢。”

“哈，对。”柯林也咧着嘴，“你们东市卖得什么害人的玩意儿。”

布兰特不慌不忙支着下巴观察着，并不接茬。就在对面的人起身前伏的一瞬，他扬起手给了一巴掌，柯林侧颈留下一半指印。等柯林喘着粗气一脸惊愕地转过头，布兰特站起来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去，衣袖把酒瓶带回近处。

“你不应该把这种东西带着身上。”布兰特烦躁地，用手指拨动酒瓶表面。

“……难道，难道就随便往街上一丢？”柯林疼得眼睛有点红。

“……哼，也对。没什么其他办法。”布兰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又是难熬的沉默。布兰特一个劲儿地咬着手指尖，眼睛盯着那个香囊。突然他问了一句伤口的事，柯林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什么伤。”他狡辩着。他看见布兰特若有所思，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用手指点点脑袋。

“……有什么关系吗。”他很明显地慌乱了一下。

“倒是有这个可能。”布兰特伸手把菜饼没有咬过的一边扯下一点，抛进嘴巴里吧砸吧砸地嚼。“一般来说，这种香气会让人衰弱，而不是像你这样……大概是伤口的裸露给了你隐藏的东西一点生长必需的空气；而这个，”他指着那个香囊，“削弱了你唯一正常一点的部分，理智之类的东西——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