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雷特(4)

美丽和恐怖并不矛盾。爱德华显然还没有接受布兰特的情况，他的脸收紧，显得有些僵硬。但随着那个轻盈的舞姿，或者是那个很难让人抗拒的身体，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点点着迷，一种带着不安和克制的欣赏，还有因为慢慢升高的体温沾染的焦灼。

“……停下。”爱德华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说停下！”

布兰特背对着他停住了。因为光线的角度，爱德华不经意地瞥向那个方向，看到那些墙上的钉子，它们描绘的大小，形态……让他的体温冷却下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爱德华抑制着胸口的起伏，“告诉我，布兰特。告诉我你的事情，你的一切……”

布兰特的目光应该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就像走在街上，放空心情，无意地环顾，那种淡漠的眼神。因为布兰特盯着自己，爱德华没心思去在意其他的，他大概还能时不时回忆起的就是，那只猫又从窗台上跳了下去，那影子还留在窗台上，安逸地趴着。

“你还没吃什么。”布兰特突然走近，他感到床上的人剧烈的战栗。不由分说去拽那只退缩的胳膊，“走，下去吃点什么。”

“这时候还能有什么。”爱德华感到人的温度从皮肤传过来，感觉心跳在变缓。因为没得到回答，他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总是这样，爱答不理的。”

布兰特很快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藏在明暗之间的走廊窗框的影子里。那种天然和放松的愉悦让人觉得异常可爱。

爱德华奇怪，他以为自己和这个人是那样陌生，但恍惚间，又觉得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这绝妙的氛围下，爱德华反过来拽住布兰特，轻轻地要把他拥住，那家伙却兔子一样躲开。爱德华有点失望，他知道这是某种不理智的冲动。

“怎么了？”

“没、没什么。”爱德华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穿上衣服，下面会很凉。”

这一定是什么错觉，布兰特的脸一下子变得粉红粉红，烧得周围的空气暖和了起来。

5、“当你习惯了一些东西，原本普通的期待也变得难以企望。”

“别喝这么多酒。”爱德华一边嚼着硬面包，一边伸手去够那人的杯子。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像夜里的海平面，起起伏伏地响。布兰特一边闪躲一边着急地咳出声。

“……别管我。”他抵抗着。

“算了。”爱德华也堵着一口气情绪不好，他看着这个叛逆又蛮横的人——布兰特对他来说，多变得太过棘手了。

想着转换幽闷的心情，爱德华的思绪飘到了西市——这不正是他回镇上的目的吗？他惦记着他哥哥的牙齿，尤其是左侧上方那颗咧开嘴刚好可以看到的尖牙，和他逐渐失心的眼神莫名的契合。当时西市没人心甘情愿服从这个傲慢偏激的家伙，但爱德华却把西市交给了耶西，搭着船去到其他地方。尽管西市的人都已经熟知爱德华缺乏“候鸟”的习性，散漫得让人难以接受，但爱德华撒手不管，就如抛弃一个毫无价值的垃圾，在那一刻，他也被西市永久抛弃了。

有时候财富比人更可靠。人大多不会抛弃财富，至少西市的人不会。那些琳琅满目的、稀奇古怪的器具，五彩斑斓的星光被装在水晶球里，承载着未知的命运；拐角处摆着一处纹身的招牌，那里收藏着艾瑟雷特小镇最具创造力的图案；有时候人们会到西市相连的东市去求几本咒文，撕下最漂亮的几页拿给师傅看，让他绣在衣衫上。越往西市走，药铺比比皆是，药铺里甚至还有弹药可卖；东市则越到深处越有迷人心弦的香气，几个浓妆的少女唱着歌谣跳着舞，给过路人送香囊。

西市大量的财富都在那些內腹的药铺里，这些药铺又仅仅只是爱德华所经营的网络上微不足道的点。西市的人恨透了这个人，又难以抗拒他带来的东西——“他是一个令人讨厌的神，人们皱着眉把他供起来，一面埋怨一面又埋怨不起来”。至于那可恨的耶西，喜怒无常，神出鬼没，是比“鬼怪一般的存在”还要“糟糕的东西”。

“你去哪儿。”布兰特哐地放下杯子，他明显想要起身拦住爱德华，但不知为什么欲起身未起身，最后就昂着头僵直地坐着，手不自在地摩擦桌沿。

“没什么。”爱德华突然变得没什么兴趣，毫不犹豫地转头走了，风铃的声音哗啦啦碎了一地。

布兰特这才感到自己招惹了一个不像话的东西，他感到难堪、无助，以及无法抑制的不安。这大概是因为——布兰特的脸有悄悄地变了颜色。他太沉溺其中，以至于被“喵”的一声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