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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瑟雷特(8)

作者: 仓足 阅读记录

布兰特在醉酒的头痛中强撑着眼皮,看着艾瑟雷特的天空渐渐发白。他已经难受得无法思考更多了,只是一直想着那个离开的背影。就像风轻轻一吹,草下的什么东西显出苗头;但风吹过就过去了,很难再有什么去掩盖已经浮出的——感觉的主人悄悄记住了一切,不舍得忘掉。

艾瑟雷特的早晨总是阴天的——或许有什么时候会有阳光或者绵绵的雨,但布兰特的眼里总是一副同样的景象。

百无聊赖。踽踽独行。怅然若失。

那些半遮半露的隐秘情绪让他痒,心慌,想抓挠想如常想疯想狂,想一切又想一切皆空。

天亮一点的时候,铃声忽然响了,就像在这之前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布兰特有些疲惫地去找那张脸,但不是他。那人亲昵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看起来醉的不轻,嘴里嚷着要让他写诗。一惊一乍地,时不时看看阴暗曲折的楼梯,侧耳听着有没有嘎吱嘎吱的偷听者。布兰特借着酒精的热烈一把火似的烧了一段文字,火急火燎的,一笔一笔要磨出烟来,熏得眼眶噙红了。一面遮掩地抹了把脸,一面灌着酒,一张破纸拍在那人胸前。那人痴笑,嘻嘻哈哈地要把头埋进字句里,眼神被卡在冰块中,挣扎着下移,越发冷冰。他稀里哗啦地把纸揉成球,不轻不重地砸那酒鬼的脑袋,弹跳着飞到更远;气急败坏地哼哧哼哧地往外走,憋憋屈屈地扭动身体,又匆匆忙忙咒骂着小跑去捡了那“垃圾”。

布兰特能想象他有多不满意。

艾瑟雷特的港口拥挤着从船上下来的人,又有很多搭着同一艘船离开。已经见怪不怪,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艾瑟雷特没有变,阴晴如旧;但布兰特不同,他的文字变了,世界上好像就没有布兰特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爱德华。快回来吧。”布兰特小声狡辩着。

窗外的人开始出现在街道,就像幕布拉开,早晨的演员走上舞台,穿梭在堆叠的道具之中。尽管他们中的很多都是人生的小丑,但在这个透明的窗户中,映在布兰特眼里的这幅景象,所有演员都是成功的,浑然天成。

铃声不知道响了几次。他觉得朱迪又在骂骂咧咧了。他记起桌上散乱的酒瓶、笔和纸,上面纷乱的是自己的草稿——别人的笑料或者谈资。几个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由背后搂住他,拖着往楼上抬,好像在处理布袋包裹的尸体。这些人不知道他的秘密,只是把他甩在走廊里,便打闹着跳下楼帮忙。过了一阵,酒鬼匍匐在地上,东倒西歪地朝那个空房间爬去,猫影在他扭曲的脊背上挠痒。

飞跃的猫在他旁边着落,飘落几根白毛。那白毛看起来大的足以撑起他整个身体,勺子一样把他舀起来。他的意识就像躺进摇篮,身体爬上软塌的被窝,自己又变成不经世事的婴儿。

11、“天微亮的时候,爱人的影像印在透明的玻璃上,好让我每晚辗转反侧时有个念想。”

爱德华斜倚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等人。等了许久,又不耐烦地摸摸衣兜裤兜,没找到什么,乏味地瘪瘪嘴。

“着什么急。”他的兄弟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内,悠闲地点了一支烟。

“你成天干了些什么。”爱德华扒过烟盒,叼出一支,扬着下巴,眉头紧皱着。耶西微微向前倾,给了一点明火,白烟缠在一起,两人之间像是一场大雾。

“我心里有数。”耶西没享受几口,把烟头灭了。他警告着,“别插手。”

“你有今天都是因为我。”爱德华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别和东市打交道,那边人的手不干净。”

耶西嘲讽地笑起来,爱德华虽然心里不爽,也勉强扯了扯嘴角。

“哪有什么关系,放心吧。”一个小矮个利索地放了两杯酒,悄无声息地站在耶西身后。耶西话语稍顿,偏过头瞅了一眼那少年,又继续道:“东市的香囊新换了内里,初闻的确和我们的药材无异,但总归还是不同。”

“这没有道理。”爱德华打岔,“这说不通。”

他看起来患上了疑心病,耶西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如往常一样难以付出真心。

“这是我们的东西。”爱德华喃喃,“我们的东西,只属于我们。”他目光紧逼,“你明白和这里的人牵扯有多麻烦。”

“其实没那么夸张,亲爱的弟弟——”

“闭上你的嘴耶西,别再有下次。”

“好吧,我说——爱德华,你太过担心了。艾瑟雷特的原住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得了吧。”爱德华瞪大眼睛,厌恶好像要渗出来,他张张嘴看上去要反驳,但愣了一下,又转向一边。最后,他挣扎了一下,“大概你永远不会离开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