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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6)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为自己总在这个景芸的梦里感到了一些疲惫。

不过,我知道我不该感到疲惫,因为这个梦里,很显然全是这个女孩儿的伤心处。

我说:“大姐,你女儿浑身湿透了,你还是带她回去换一下衣服吧,不然得感冒了。”

胖女人这才止住在她女儿面前的自导自演的伤心哭诉,一条胖胳膊搂住她的女儿,扭过脑袋看我:“这位先生,你是哪里人。”

我:“我是X城人。”

对方有点吃惊,说:“你衣服也湿了,要不去我家换身干的吧。”

反正这是被景芸影响的梦里,我就没有拒绝,即使去她家,估计会被认为是去她家嫖雏妓的。

胖女人将她女儿拉扯了起来,拖着那个女孩子往前走。

那个女孩儿,像荒漠里的野草似的,没有营养得像要断气,但又坚韧得绝不可能轻易死掉。

她被她妈拖拉着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一眼也没有看我。

我们没有走之前的来路,而是从那窄巷的后巷进了巷子。

胖女人家是巷子再往一道拐弯的小巷子里去的第三家。

这是一个临着巷子的平房,其实是一间房,不过有两间的进深,中间被一个竹篾给隔断了,上面挂了又脏又旧的帘子。

外面的一间有桌子椅子,但是都很旧。厨房则在巷子里,是一个蜂窝煤炉子,上面放着一个茶壶。

我随着胖女人站在外间里,那个小女孩儿不愿意进里间去,只站在门口。

胖女人对我笑了笑,拉那个小女孩儿进里间,然后里间出现了推推攘攘的声音,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外间的我,那个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更是不满,但没说什么,就走了。

以我在社会上打滚的时间,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家是做什么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我心里很不好受,但我完全帮不上那个小女孩儿的忙。

我帮不上忙。

我小的时候,我家里条件不错。

我爸做生意挣了不少钱,我妈在中学当老师,性格好,受人尊敬。

等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爸在外面找了情妇,我妈辞掉工作,开始职业和我爸斗智斗勇不让他在外面乱来。

我爸和我妈这种情形,甚至不只是时代缩影,而是人性本贱。

我那时候虽然讨厌我爸,但不至于恨他,我上高三的时候,我妈在家吃安眠药而死。

我不相信我妈会自杀,她没有自杀的理由,因为她爱我比爱我爸和我爸的钱更甚,我都没有死,她怎么会去死。

虽然最后警方认定我妈是自杀,但我还是不相信。

我爸有好几个情妇,他不能一下子娶几个,所以他没有再婚。

我花了三年时间,让我爸原形毕露,证据确凿证明是他杀了我妈。

我恨他入骨,如果他不死在监狱里,我就杀了他,以故意杀人罪自己进监狱去。

我爸说我是疯子。

我的确是的,我成长的过程,我妈给我拍过不少照片,但那些照片里的男孩子,看着没毛病的时候真是少,大部分都让人觉得这孩子神经病,当然,当着我妈的面的时候,别人看照片会说我精灵古怪有灵气,但我自己知道,我那是真有病——时刻有一种自己不是凡人的疯癫感。

我爸疯不过我,自愿进了监狱,他是被执行死刑的,他死前想见我,我不愿意见他。

他毁掉了我那时候最爱的人,那么,他也不配得到任何安慰,他越痛苦地死去,我就越高兴。

老赵和老徐他们只知道我是父母双亡的富二代,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死的,要是知道,他们发现我的疯病,估计也不敢和我做朋友了。

司一知道我骨子里的疯,但她说我是小case,别把自己当回事,以后跟着她混,她会罩着我。

我相信了她的话。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之一了,后来当了协警,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真是司一嘴里的小case。

胖女人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来给我换,但被我拒绝了。

我身上穿的衣服比较容易干,刚才走了那么一路,基本上已经要干了。

女人说:“先生,要不你在这里坐坐,我去买两个菜,请你吃顿饭吧。”

我还没说什么,她就拉过门出去了。

她还真是对我信得过。

或者是这个家里,并没有她认为值钱的东西,其中包括她的女儿。

我走到竹篾隔板边,对里面问道:“景芸,她是你亲妈吗?”

第十一章 欧阳云(11)

第十一章

我当协警的时候,处理过亲生父亲强奸女儿几年,但孩子她妈一声不敢吭,还是邻居最后看不下去报警的事,我也处理过丈夫让妻子卖淫,自己坐在旁边收钱的事……而我自认为自己骨子里带疯狂的因子,但我还是不能理解这类人到底为什么能做得出这些事来。

甚至是刚才那个骂骂咧咧离开的嫖客,我也难以理解,他怎么做得出对那么幼小的瘦弱的孩子发情的事。

里间很安静,而且没有光,昏暗让房间像一个沉在记忆深处的噩梦。

一直没有等到景芸的回答,我担心她会不会再次在房间里自杀,就撩起布帘进了里间。

里间有一张背对着竹篾隔板的架子床,上面挂着粉色的蚊帐。

床对面有一个老旧的双开门衣柜,衣柜两扇门上镶嵌着大镜子。

床旁边有一个老式样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些东西。

梳妆台对面则是一张小长椅,上面堆着一些东西。

这间房里空气混浊,尿桶散发出的尿骚味和其他东西发酵的味道,还有浓郁的劣质香水的味道,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简直让人作呕。

梳妆台上的台灯散发出一圈光晕,那个小女孩儿坐在床沿上,她换了一件直筒的睡裙,睡裙洗得太多次,已经发旧发黄了,上面还有几个破洞。

从裙摆下方露出她的腿,细长瘦削像是竹竿,上面还有一些印子,我之前觉得她身上的印子也许是被她妈打的,现在看来,也可能是被客人弄上去的。

我在她跟前蹲下了身,因为她实在太瘦小,我即使蹲着,也比她稍稍高点。

我问她:“那个女人,是你的亲妈吗?”

她有些木然,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太能感知外界。

我这么问,她没有理我。

我只好又问了一遍:“景芸,那个女人,是你亲妈吗?”

“景芸,你看看我,我不会伤害你,一点也不会。我和你一样,我没有父母了,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我会保护你,就像保护我自己。”

小女孩儿眼神总算有一点动静,她看向了我,我忧郁痛苦的眼神,大约和她的那些客人们大相径庭,而且我之前把她从河里救了起来,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恐惧,但是,也没有什么感情。

我问:“那是你亲妈吗?”

她点了点头。

我:“你爸呢?”

她愣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

我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她:“去哪里?”

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梦里,我能带她到哪里去,也许哪里也去不了,过去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但我说:“去我家里,我可以做你的爸爸,你去读书,穿漂亮的衣服,住大房子,你可以不理任何你不喜欢的人,有任何人要欺负你,我都会打他,让他经受比你痛苦一百倍的痛苦,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的眼里有了光彩,她惊讶地看着我,这种惊讶,也是一种鲜活气。

我要带着她离开,她居然真的愿意跟着我走,对我毫不设防。

我的心瞬间就更软了,就像是司一出了几天不眠不休的差,回到家来,扑在我怀里说“累死我了,欧阳,你给我揉揉太阳穴。”那时候,别说揉太阳穴了,做什么,我都愿意呀。

但我们刚走到门口,胖女人就回来了,她看到景芸跟着我走出里间,她居然毫不在意我进过她家的卧房,反而笑道:“我端了两个菜回来。”

她把菜放在桌子上,又叫景芸说:“丫头,你去你李叔家里拿一瓶酒回来,快去。”

景芸看向她,目光动摇了一瞬,她就越过我出门了。

天色一直阴沉,甚至不明清晨午时还是傍晚,但这时候天色越来越暗了,我习惯性看手机,拿出手机来,之前进了水,已经自动关机了。

我只好看了几乎当配饰的手表,手表是司一送的,不是多么名贵的牌子,不过倒没有因为落过水停止走动。

这时候已经入夜七点了。

我只想把景芸带走,也不知道能带到哪里去,却不想告诉这个胖女人。

我骨子里的疯狂因子又开始运转起来,我要是一声不吭把景芸带走,这个胖女人失去了摇钱树,肯定会到处找女儿,她会很痛苦,会骂天骂地,但却无法可想。

想到她要经历这些痛苦,我就一阵痛快。

当然,也许在她妈面前,景芸是习惯性服从的,她不会直接离开她。所以我只能把景芸骗走了。

胖女人看着我手里的表,说:“哟,先生,你这表看着可真高级。”

我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问:“有景芸挣钱,你们怎么不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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