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惊雀(74)

作者: 荔枝很甜 阅读记录

一室狼藉,腐烂的血腥味四处蔓延。

一具、两具、三具……数不清的尸体横在她眼前,那都是她最眼熟之人,有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的小太监,有伺候廊下花草的小宫女,还有——

还有她的母后,大雍最尊贵的女人。

她鲜血淋漓地躺在那儿,没有一点声息,死状凄惨,甚至、甚至衣裳不整,身上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窟窿,死前受尽屈辱和苦痛。

延诚帝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他瘫在座上,一夜之间白发苍苍,双目无神,但握着座椅扶手的双手却格外有劲,青筋暴起,似是在无声坚守他身为帝王最后的底线。

江显拔刀直指锦上,望向延诚帝道:“皇上,恕臣再问一回,召沈离征回宫的旨意,您是下,还是不下?玉玺和兵符到底在哪?”

北齐攻城,沈离征乃朔北主将,此时召他回京,无异于大开城门迎敌入内,四万将士、六城百姓,又如何幸免?何况眼下华都受困,敌军一路长驱直下,便可直攻皇城。

小公主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母后,忽然茅塞顿开。

江家何止是谋反,这是通敌,是叛国!

延诚帝依旧沉默不语,他看向锦上,满目沧桑,老泪众横,最后却是狠心地闭上了眼,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公主啊。

江显见状,刀刃离锦上又近了一寸,阴侧侧道:“皇上不是最疼小公主吗,难道忍心让公主年纪轻轻,便随皇后而去?何况沈离征起了谋逆之心,臣这是为大雍铲除奸佞!”

“逆贼!你才是逆贼!”延诚帝暴怒呵斥。

锦上面色苍白,唇瓣也失了血色,她垂目看着颈下的银亮,泪珠子堪堪凝在了眼睫下。

镇国公手里能有多少兵,单是华都的守兵,人数定不过两万,倘若兵力充足,他大可直接攻打朔北,而非要挟父皇下旨。

华都三城皆有储备兵力,可这些储备兵轻易不损耗,先祖时便定下规矩,守将调兵只认皇帝与兵符。眼下江家定是严封消息,皇宫受困之事无法传到三城守将耳里,即便是传到,也是轻易不信,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们一概不动。

也就是说——

镇国公兵力不足,至多围困皇城,但若无人能持符调兵,也就无法解困皇宫。

可皇兄与沈离征远在朔北,消息不通,要如何……

半响后,锦上哑声道:“我有办法劝降沈离征,国公可否放我父皇、也放我一条生路?”

话落,御书房霎时静了下来。

延诚帝怔然看过去,却陡然发觉,锦上今日发髻上簪的那支海棠步摇,正是她出嫁当日,他亲手所赠。

繁华炫目,流光溢彩,却与她很是相衬。

四目相望,延诚帝瞧见他的小公主眼眶泛红,眼底是孤注一掷的惊慌和惶恐。

门扉被推开,锦上迈步而出,在逐渐阖起的门缝中,回头看了皇帝一眼。

只听“晃噹”一声,延诚帝着急起身,连带着桌椅倒地。

他粗着嗓子喊:“阿锦!”

他掩面而泣。

=====

朔北,暮春三月,柳絮飘扬,尘土漫天。

朔北营地里。

将领挤坐一堂,桌上搁置着一张硕大的军事布防图,有条不紊地商议。

虞成朗卸下头盔,浑身是汗,那副太子尊容早已在泥沙里滚打得不复矜贵。

他低骂了句脏话,道:“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方才一瞧,又死了好几匹。”

有少将道:“早就呈报给华都了,一月报了三回,连个回音也没有。将军,倘若没有华都补给,这战可打不久啊!”

沈离征抿唇沉思,道:“继续呈报。”

虞成朗阴沉沉道:“不过我瞧这回北齐损耗也不小,修养月余应是要得,若是两个月内华都兵粮能补上,后头那狗东西也讨不到甜头。”

太子这么一说,将领们面色确实有所缓解。

虞成朗在安定人心上极有一手,想来这也是当初延诚帝命他前来的重要原因。

毕竟单是太子这个身份,便足以令人心安。

待到了用膳的时辰,众人歇息了片刻。

虞成朗没回自己营帐,捧着托盘在沈离征桌前落座,他埋头将那些豆子挑出来丢进沈离征盘里,道:“说起来,算算日子,前两日阿锦的信该到了,我没收到,你呢?”

沈离征握筷的手微顿,道:“没有。”

虞成朗又说:“也是稀奇,难得这丫头的信也会有迟到的时候。”

沈离征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头。

正此时,一道慌张凌乱的脚步声自帐外传来——

“将军、殿下!”

“不好了!不好了!”

士兵撩帘进账,因跑得太过匆忙,到跟前平地摔了一跤。

虞成朗皱眉:“有事说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