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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剑客(16)

老姨手劲太大,呛住了。

老姨惊诧:“哎哟别着急啊!慢慢吃,慢慢吃,我给你端水去啊,慢慢的。”

她一离开,老姨夫立刻松了口气,李伯庸往厨房的方向偷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把杨玄的碗端过来,拨了一大半到自己碗里,冲她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嘘”了一声。杨玄泪流满面,顿时感觉李伯庸同志在自己心里的形象高大了起来——简直就是那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老姨回来,杨玄把碗往大盆的红烧肉底下移动了一下,用影子遮住了,一时没人发现,老姨继续口若悬河,推销完李伯庸,又开始盘问人家姑娘的家庭情况,多大了啊?家里哪里人啊?以前谈过恋爱没有啊?干什么工作呢?家里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啊?以后有什么打算啊?想找个什么样的?

李伯庸终于再次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姨,吃着饭呢,你瞎问什么呢!”

杨玄眼角一阵乱跳,因为老姨被打断的问题是:“想什么时候结婚要孩子啊?”

老姨瞪了他一眼,噗嗤一笑:“你一个大小伙子,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人家姑娘都没你那么矫情!”

杨玄立刻说:“没有阿姨,我从小就有一毛病,脸皮特厚,真的,锥子都扎不透。”

老姨“咯咯哒哒”地笑起来,一高兴又拍了她一下:“我就喜欢这姑娘,文静,还爽利!”

杨玄肩膀往前一错,直接磕在了桌子上。

终于,老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满意了,说出了正题,问杨玄:“我听伯庸说,你以前是搞这些股票的?”

杨玄松了口气:“嗯。”

“那给姨说说,这0235是怎么回事?我看了看,这两天还跌着呢,怎么就说让买呢?”

杨玄想了想,说:“不瞒您说,这是一支垃圾股,我看了,业绩不怎么样,您要是想搭车,最好现在就建仓,一般是短线,一个月上下,庄家就要出货。”

老姨纯属跟风瞎炒,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垃圾股什么是绩优股,也没心情听里面是什么原理,眼睛一亮,问:“那我什么时候卖?”

“您看电视么?”

“看啊!”

杨玄说:“有股评家蹦出来点评这只股票了,就是差不多要涨到底了,别管它是什么价,也别管它涨得有多凶,立刻抛。”

老姨眨巴眨巴眼:“为什么呢?听着怪玄乎的。”

杨玄知道说复杂了她也听不懂,于是简单地说:“股价是被庄家拉上去的,等人都跟风买了,庄家也就趁机撤了,0235这个破垃圾股没有能在高位长待的能力,没到顶的时候庄家就会开始抛,要是发现抛不完,就该砸盘了,跑得慢了就被砸在里面了。”

老姨乐了:“明天我就买去——哎,别光说,吃啊!吃完啦,这么快?饿着了不是?等着老姨再给你盛碗汤去啊……”

杨玄顿时僵住,还没来得及捂住碗,已经被眼疾手快地抢走了,她赶紧干咳一声:“谢谢阿姨,我够了,真够了!”

老姨豪迈地“哈哈”一笑:“行啦,老姨知道你们年轻小姑娘脸皮薄,我年轻那会,到婆家看家,也不敢吃饱,我娘还偷偷给我塞了两张大饼呢!”

杨玄只得用沉痛的目光看了李伯庸一眼,李伯庸先是假装没看见。

杨玄做作揖状,李伯庸终于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趁着老姨还没出来,仰天长叹一番:“得,庄家跑太快,砸我头上了。”

第17章 洗钱

“是我。”徐暨拿着电话,靠着窗户站着,一只手抱在胸前,西装的袖子略微有些褶皱,正如他的眉心,那里好像永远有一条打不开的沟壑似的,“……没有,不是0235的问题……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康金凯这么个人?”

“嗯,康老庄的儿子。”他低下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单手点着,声音压得很低,即使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对方说了什么,徐暨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给我留意一下这个人的动向……嗯,你说什么?”

他的嘴角偏薄,不笑的时候显得薄情,笑起来的时候又总像是别有深意一样,显得过于城府深沉,大概也算是相由心生。他的眼角一丝笑纹也没有,目光甚至有些冷,只有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不过是一个毛都还没长全的后生,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窗台上摆着一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绿叶植物,徐暨随手在花盆里弹了弹烟灰,手指拨了一下翠绿欲滴的叶子,对电话说:“还能有什么,不就当年我,王洪生张志宏做的那点破事,康老庄自己心脏病发,也能怪到我们头上么?成王败寇,这小子看不开这一点,一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资本就像水,随时可以一点痕迹也没有地流走,从来是锦上添花、落井下石,这个圈子,雪中送炭得少。”

白烟把绿叶熏得有些朦胧,徐暨叹了口气:“没有肉味,谁上赶的围上来,都不是开慈善堂的,各凭本事,没有道义这一出……行了,我没别的事了,你给我盯着点康金凯就行了,我知道他现在不在国内,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只是到时候咱们老哥几个别阴沟里翻船就行。”

挂了电话,徐暨仰面往转椅上一躺,突然感觉这种日子有点没头。在笔记本上敲了几下,调出0235的k线,炒垃圾股,实际上不大需要提前建仓,一般不会涉及到太多的资金,进得快出得也快,不像绩优股稳定有利润,操作失误还有可能被坑在里面,不过……也无所谓。

他只告诉杨玄这一支股票的消息,但是以杨玄的眼力,她肯定知道他们现在手里攥着的不只0235一支,大量资金分流之后短线进入,速进速出,务必要让人觉得眼花缭乱,赢利只是顺带,并不是主要目标。

主要目标……还是在那笔钱。

它曾经通过港澳地区的地下钱庄、境外汇票、汇款等等方式,离开大陆,进入世界各地的账户中,然后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经过无数次的转账,进出各种投资机构、皮包公司,最后从海外归流回国,走私募渠道,在股市里走一圈,谁也别想查处这些钱的出处。

关于这种行为,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叫“洗钱”。

像杨玄说的,炒垃圾股有一定的风险,技术含量不高,真正的技术活,是后面的东西。

资本圈生而原罪,谁的手是干净的?

徐暨看了一会k线,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想再关注了,抬手合上笔记本,他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点精神寄托,比如像老张张志宏那样以装逼为乐,可是想了半天,大概是最近有些累,身体有些亚健康,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他再次拎出手机,从头往后翻着通讯录,看见谁的名字都觉得倒胃口,终于,翻到最后,他的手指顿在了杨玄那里。

徐暨哂笑一声,拨通了杨玄的电话,那边半天才接起来,他一声“喂”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声尖锐的猫叫。

徐暨:“……”

“啊!死猫!把你的爪子从我电话上拿开!不知道偷听别人电话可耻么?!”这个说话的是杨玄了,里面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划声,好像是猫爪子刮到了什么,徐暨按了按耳朵,感觉嗡嗡的,随后电话里又传来一阵远远近近好像鬼叫的女人在唱什么的声音,乱七八糟。

半天,杨玄才接起来:“不好意思,我那臭猫……是徐师兄?”

徐暨问:“什么动静?”

“猫……哦,还有我放的昆曲。”

徐暨皱皱眉:“我听着怎么铿锵有力的,跟革命歌曲似的——嗯,你干什么呢?怎么没上班?”

“刚出差回来,调休。”杨玄说,把音响声音弄小了点。

“你们还出差?”徐暨乐了,心想这个不给钱的工作还真事似的。

“湿地自然保护区的志愿者,正好出去野游两天,回来三天调休假。”

徐暨:“……”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羡慕嫉妒恨了,鉴于杨玄这个工作在他看来,主要内容就是玩,玩完了还给假期。

“你们这破工作跟常年放假有什么不一样?”

杨玄想了想,回答说:“有工资。”

徐暨嗤笑一声:“你那点钱也好意思叫工资?”

杨玄不生气,她好像特别不容易生气,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说得好听,叫涵养到家,说得不好听……大概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正够花了。”她毫无芥蒂地说,随后话音一转,问,“突然出手炒短线垃圾股,你给谁洗钱呢?”

徐暨一僵,过了片刻,低笑一声:“这话是怎么说的?”

杨玄顿了顿:“曙光私募那头是张志宏吧?跟他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我反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徐暨歪着头,看着桌子上一个小小的摆设,突然问:“杨玄,你相信因果么?”

“我又不出家。”杨玄翻了个白眼,“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那你相信丛林法则么?”徐暨又问。

杨玄不言语了。

徐暨就笑了:“鬼怕恶人,这就是丛林法则,只要够强,所谓因果报应,那都是不存在的。怕因果报应,说明你还没有自信立在食物链的顶端。”

杨玄一手拎着电话,单手拎着擀面杖把几块饼干压碎了,然后放进了融化的黄油里开始搅拌,觉得跟这个男人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人家都立在食物链顶端了,天是老大他是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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