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资本剑客(49)

“好的,谢谢。”杨玄挂上电话。

几天以后,徐暨回深圳的时候,低调把杨玄也带走了。

王洪生案件重审,但是康金凯看起来胜券在握,朝阳大陆已经改名换姓,陆朝阳活像个秋后的蚂蚱,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杨玄则安安分分地待在旅馆里,面都不露,在等着开庭的时候,整理起自己的事业发展规划。

徐暨则时常过来坐一会,有时候跟她聊几句,有时候默默地抽根烟就走。

王洪生案开庭前一天,杨玄坐在铺得满床的资料里,一边关注美和的进度,一边听着电视里关于王洪生的报道,旁边的徐暨突然说:“这些年混乱过后,我有种预感,金融市场会前所未有地繁荣起来。”

“就是这种感觉,在法规之前的繁荣,经济开始大爆炸,然后在一片混乱里找到新的规则。”

杨玄随口说:“那不是挺好的么?”

徐暨沉默了一会,不置可否地说:“你觉得挺好的,说明你还年轻,还敢挑战,还有干劲,我却有点怕了,杨玄,我最近觉得我老了。”

杨玄眼皮也不抬地说:“证监会盯上你了?”

“很多人都在盯着我。”徐暨说。

“你坐黑庄,洗钱,非法炒作房地产,说出来都够你挨枪子的,这些要是东窗事发了,你怎么办?”杨玄问。

徐暨“嘿嘿”一笑:“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即使我是日薄西山,想和我撇清关系,也没那么简单。”

当一切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关系就会变得格外复杂,这些年,光是相关“房产过户”的记录就够打算查的人喝一壶的,好像当年清朝年间的江南一样,天高皇帝远,自成一派,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必然伤及根本。

杨玄沉默了一会,她不是白莲花,这些事她也沾过,虽说不打算再干,可是……终究还是撇不清关系。

“我听说,”徐暨顿了顿,颇有兴致地看了杨玄一眼,“最近美和正在偷偷注资户州的房地产,有一块政府招标的土地,就是他们在暗箱操纵。”

“啊,”杨玄不咸不淡地说,“消息灵通啊师兄。”

“你是真不怕把你师兄拉下水啊。”徐暨故意叹了口气。

“你的账面上都是干净的,我早知道了。”杨玄头也不抬,“放心,查不到你头上。”

徐暨还想说什么,电话响了,杨玄那油盐不进公事公办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接起电话轻声细语地换房间说话去了。

徐暨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觉得有点郁闷。

“女人啊……”他感叹,“年轻人啊!”

尽管她自称大龄剩女,可在他看来,依然年轻,在萎靡不振之后,依然有条件坚持她的理想主义,她讨厌蓄意破坏金融市场秩序的人,在社会给她上过一节大课以后,她依然认为资产评估的理论是正确的,依然坚持投资而不是投机,依然想做她自己的事业,退缩之后,再回来。

可是他不行了。

徐暨挺直了腰板,捡起自己的外衣,在杨玄嘻嘻哈哈和对方说话的背景音里,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有人在查他三年前放在瑞士的一笔假投资,会计作假并不少见,大家心照不宣,可是最近有人在活动。

想一口咬死我,徐暨想,也没那么容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咬不死我,就有你们好看的一天。

而远在户州的李伯庸,这几天突然发现了他的办公室里,偶尔有一些名著读本出现。

第53章 所谓“兰心蕙质”

什么书都有,各种翻译版本,从福楼拜到狄更斯,高尔基甚至莎士比亚。

呃……等等,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莎士比亚的中译本?这在李伯庸看来,一直是个旷世谜题——他知道原文版是非常优美的,不过也只限于道听途说,以他那都还给老师的英文水平,要是出了国,哪怕买卷卫生纸能把话说清楚了就算相当不错了,但他确实对高中语文课本上的莎士比亚节选记忆犹新。

比如那个:“啊!我死了……”

这从某个侧面证明了李老板的文学素养,确实是十分有限的。

过了两天,就在他上班时间摸鱼,偷偷给杨玄打电话的时候,路依依进来了,小声说:“老板,我午休的时候忘了一本书在这……哦,看见了,不好意思。”

李伯庸就明白了,这个审美诡异的姑娘原来就是路依依。

杨玄那边听起来很忙,说了两句话就匆匆忙忙地挂上了电话,李伯庸随口问:“你看这种书?”

路依依点点头,抬手把鬓角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从小就喜欢看书。”

这个爱好实在有点没创意——据HR们说,每年申请简历递上来的时候,十个人有八个人兴趣爱好那一栏里都填了“阅读”和“旅游”,实在是大众娱乐项目。

李伯庸不知道怎么评价好,于是选择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说法,指了指路依依手上那本印刷夸张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说:“挺特别的,我倒是很少见女孩子爱看这种书。”

路依依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轻声细语地说:“我觉得对于女孩子来说,内涵比外貌重要。”

这句话有些道理,阳光灿烂乍暖还寒的日子里,难得这天公司里没什么事,李伯庸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想起把这个小助理招进来以后,几乎没和她说过几句工作以外的话,这上司做得也有点失职。

李伯庸觉得,别人年纪轻轻,愿意到自己这里来工作,出卖劳动力干活拿钱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呢,作为老板,也有义务给人家提供发展的几会,想起他每次让路依依干的事,除了跑腿就是打杂,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就跟她聊了几句。

主题无非是“是哪里的人?”“有没有意向在户州长期发展?”“兴趣爱好在哪方面?”“对自己的职业和未来有没有规划?”“需不需要公司提供什么便利条件,对现在的职位有没有什么想法,想不想换到其他部门”之类。

十分钟以后,李伯庸的表情就从惊讶转移到了呆木再转移到了茫然。

他发现路依依这个姑娘实在很奇特——事实上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姑娘。

“你这个年纪,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么?”

“有的,”路依依低下头笑了笑,“我其实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我想开一家大大的咖啡店,用小书架围起来,店里放一台老式的放映机,里面播放巴赫或者肖邦,窗户边上种满花,一圈一圈地把窗棂缠起来,就像童话里一样,人们可以在里面消磨一整天的时间。”

李伯庸:“……”

停了一会,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一些:“我是问你职业打算——有没有什么想参加的培训,当然,和工作相关的,公司可以考虑给你安排时间和报销一部分费用。”

“谢谢李总。”路依依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联想起某种甜甜的水果糖,不是嗲得发腻,也不是小女孩没长大的那种清脆,非常特别,散发出某种不刺鼻,但是芬芳而无处不在的香,“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我不是那种事业上很有野心的人,分内的工作会努力去做好,但是也没有大长远的打算,您可能觉得我这种人有点不思进取吧,不过我觉得,和工作比起来,生活更重要,您觉得呢?”

工作难道不是生活的一部分么?至少李伯庸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敏锐地听出了路依依的言外之意,于是反问:“是不是现在的工作让你不太满意,让你认为它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

路依依摇摇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谁都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地过一辈子,不过大多数人没有那个运气,只能自己动手养家糊口,剩下一点点的时间和金钱留给自己,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李伯庸眨巴眨巴眼睛:“那你想做什么呢?呃……除了你刚才说得那个什么咖啡馆。”

路依依说:“我喜欢自己做可爱的小饼干,喜欢棉麻纯天然的衣服,喜欢逛人声渺茫的小巷子,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写字,弹弹琴,画画风景。”

哦,就喜欢不务正业。

李伯庸明白了。

“那李总您喜欢做什么呢?不工作的时候。”路依依反问。

李伯庸一愣:“我……我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时间。”

总不能跟人家说他喜欢半夜三更摸到危楼里喝啤酒,再把啤酒罐子往人家学校里扔吧?

“总有的!”路依依不依不饶地追问,“您喜欢听什么歌?平时看什么电影呢?有没有喜欢的书?”

最喜欢康定情歌,最爱看鬼片……

虽说李伯庸不至于自惭形秽,不过总归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挺掉面子的,于是含糊其辞地说:“哦……老一点的歌吧,电影不经常看,偶尔喜欢看一些……”

他犹豫了片刻,总算找出了一个接近的、好听一点的措辞:“悬疑的。”

“哇!”路依依感叹,“您一定是那种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很善于思考的人。我们女孩子就喜欢看一些情感细腻的片子。”

李伯庸干笑一声:“那啥,各有各得好吧。”

晚上骚扰杨玄的时候,李伯庸当新鲜事把这段对话学给杨玄了。

上一篇:月光灿烂丑小鸭 下一篇:流光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