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珠(4)

许含珠虽然嘴上不说，但还真挺看不上秋婉月整这一出，听那少年的话，应当是承恩侯爷惹下风流债却软弱无能付不起责任，秋婉月有本事去指责她老子嘛，干嘛挑软柿子捏。

少年傍晚回到庄子里，还没进屋，便听到压抑的咳嗽声。

“娘！”他冲进屋还不忘关好门防止冷风吹入，然后赶忙来到床前扶着虚弱的妇人饮下一杯热水。

温热的水入喉止住了咳意，妇人抬头，看到儿子带回来的东西，轻声责怪，“又乱花钱。”

少年不欲解释太多，只安抚道：“娘，您别操心，儿子先去给您煎药。”

半晌少年端着药碗回来时，听得母亲缓声道：“等我走了，你便跟着你爹进府吧。”

“娘？”少年轻轻地跪在床前，祈求，“娘会好起来的，儿子哪也不去，就陪着您。”

“傻孩子，娘的身子自己有数。”妇人叹一口气，“都是娘无用，连累你跟着受苦。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你还小，要有前途。”

“我死了，你一人进侯府认祖归宗，侯夫人应当不好再拦。哪怕你做个侯府庶子，也比没名没分的外室子强。”

这世道对平民百姓尚且不易，更何况是身世不清不白的外室子呢？儿子年纪小还不懂前途有多重要，可她这个当娘的得为孩子打算。

可少年还是执意守着她，“娘，您会没事的。我们母子就在这庄子里过平平淡淡的日子，谁稀罕进他们侯府。”

妇人慈爱地笑笑，“孩子，你读书不错，若是有个正经出身当有一番好前景，而且你得出人头地，才能给娘撑腰，才能让我们母子不再被轻视。”

许含珠在半月内果然收到了少年送来的字帖，只是她没能见着人。少年送到大门口便离开了。许含珠再见到那少年便是五年之后的事了。

承恩侯府的老夫人过七十大寿，邀了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来热闹热闹。许夫人带着嫡子嫡女两人赴约，带着许含珠一是让她见见世面，而是她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让她看看各家公子。

许含珠五年里长得飞快，从软糯糯的小丫头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眉若远山，口含朱丹，已是姿容不凡。若是年岁再长一点儿，还不知会美到什么程度。

在承恩侯府，许含珠难得见到了成亲后回来探亲的秋婉月，她比许含珠大六岁，早在三年前成婚了，这次是带着夫婿和孩子回来给祖母祝寿。

两人这些年里心照不宣地疏远了，既是秋婉月成亲后不如闺中时自在，不可时常约见，也是二人有意避让的结果。

她们相互。点头致意，便各自落座。

这场生辰宴好不热闹，许夫人家来了三人，这都算少的，不少人丁兴旺的家里光带着嫡系的都五六人了，且承恩侯府各方的叔伯弟兄们带着自家嫡的庶的都来给老夫人祝寿，乌泱泱的人坐满了整座园子。

众人挨家挨户地呈上贺礼，承恩侯府的子孙也各有准备。这逐个献礼最是好认人的时候，许夫人轻轻地用胳膊肘拐拐许含珠，示意她悄悄留意着点儿。儿子许明杰的亲事儿已经有着落了，且他是男子往家里娶妻，一般不会有大问题，许夫人并不担心，倒是许含珠是个姑娘，一辈子只能嫁一次，堪称第二次投胎，她希望女儿自己也上点儿心。

许含珠从眼神中意会母亲的意思，羞涩地低下头不敢多看，只时不时地抬起眼皮儿往上瞟去。

来之前母亲说过，秋家这次寿宴可不仅仅是给老夫人贺寿这么简单，侯府的世子秋存善，也就是秋婉月的弟弟快要及冠，该考虑成家了。借此机会把各家子女要来，可不就是大型相亲宴嘛。

秋家能把各家姑娘聚起来当萝卜白菜挑，她许含珠也能看看诸位公子哥是龙还是虫。因此尽管闺秀的自持使她心中害羞，她也认真地考虑起来婚事。

这时寿礼一样一样地献完，不知哪家夫人开口，“老夫人，听闻贵府出了个名列前茅的贡士，不愧是侯府的公子，比我家那纨绔皮猴强多了，不知是在座的哪位公子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想起今年会试放榜，秋家却有一子名列第三，只是这人在京城中不甚出名，或者说基本没在上层圈子露过面。所以第三比起第一第二不那么容易被人记住，但前几名都是官宦圈子的熟人，唯独这一个人眼生，此刻便引起注意了。

许含珠也是知晓此事的，她的哥哥许明杰也参加了会试，名次不高，正好被秋家这位公子压着，第四。许明杰心中颇有不服，这空降一人不偏不倚地压在他头上，他就把人记住了，整日念叨着那公子的名字——秋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