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的时候饭吃完了，卫楠开始收拾桌子，等饭菜撤了，卫爸爸又叫卫腾去拿酒。
卫腾在厨房那乱七八糟的箱子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老爸说的那种酒，拿了两瓶往客厅走的时候，见老妈正笑眯眯地打电话。
“嗯嗯，我们都好，你也春节快乐。”
卫腾还以为又是哪个亲戚来拜年的，倒也没注意，直到老妈突然说：“卫腾？哦，他去拿酒了，要不我叫他来？……不用了？哦，那好吧，你待会儿打他手机好了，家里人多，电话太吵了。嗯，拜拜。”
卫腾深吸了口气，把酒放到桌上，假装不在意地问道：“谁来的电话啊？”
卫妈妈笑道：“萧凡打电话给我们拜年的。你刚好不在，说待会儿再打给你。”
“哦，这样啊。”卫腾把酒瓶的盖子打开，倒了酒进去，和老爸说，“爸，我去厨房温一下酒。”
卫爸正看节目看得入神，回头随口道：“好好，去吧。”
没有人发现卫腾的异常。
卫腾拿着酒到厨房的时候，卫楠正在洗碗，斜眼见哥哥紧紧攥着酒具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于是笑道：“怎么了哥，你可别把酒壶当包子捏啊。”
卫腾顿了顿，才低声道：“萧凡刚来电话了。”
卫楠随口道：“哦？给爸妈拜年是吧，他还挺有礼貌的呢。”
“他不想跟我说话。”卫腾的手顿了顿，“妈说要不要叫我听电话，他说不用，待会儿打我手机。可他明知道我的手机坏了……他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大过年的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你说我做错什么了？他那么小气至于嘛。”
“你要是听见那天他打电话时的声音，或许你就不那么想了。”卫楠放下碗，扭头看了眼低着头一脸不甘的哥哥，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医院接到他电话的时候，真是吓坏了，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萧凡居然会紧张成那样，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卫腾的手指不由得轻轻一颤，“那，那也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大……大惊小怪。”
“你不知道，当时新闻里报导有人在火车站被人流踩死的，还有老人家在机场被挤得心脏病发作，小孩子失踪的，被摔坏的，负面新闻真是太多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武警出动维持秩序？”卫楠轻声说。
“他打你电话打不通，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自己被困在机场又过不来，急得都快崩溃了，打电话叫我马上去机场找你。我当时被他语气吓到，就联系陆双赶紧去机场，看到那人山人海我心里都发毛！要不是陆双冷静地找了播音员广播找人，我都快急疯了！你说，万一你在哪个角落里摔倒，后面的人还不从你身上踩过去？你这粗神经，萧凡要不是太担心你，也不会你一接电话就骂你，他说话不是一直都挺冷静挺有礼貌的嘛，也就是你，能把他逼疯了。”
“……”卫腾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很僵硬。
卫楠瞧了他一眼，道：“行了，你们冷战这么久也够了，你手机坏了他没法打给你，你可以打给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号码。”
卫腾哼了一声，转身走人。
到了客厅跟长辈一起打牌，输了就罚酒。或许是卫腾心不在焉的缘故，打牌总是输，喝了许多酒，渐渐觉得醉了。等到倒计时零点的时候，陆双和卫楠他们去阳台放鞭炮，卫腾迷迷糊糊靠在沙发上，砰砰的烟花声震耳欲聋，窗外的夜空也被色彩斑斓的烟花照得亮如白昼，心里不禁又想起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外地的萧凡。
他一定没有好好吃年夜饭，也没看春晚，更不会守岁，这个时间可能早就睡了吧。
自己那天不该逞强回骂他的，冷静点想想，还不是因为他太在乎太担心的缘故，自己却不识好歹地跟他说“随便你回不回来”之类的话，他一定很难过，所以才默不作声挂了电话。
这几天其实气早就消了，可他却一直没来电话，卫腾又不好意思主动打给他，毕竟是自己把话说得绝了，再打过去会觉得很丢脸。
就这么一直冷战着，心里还真是不好受啊。
卫腾被妹妹推去浴室洗澡，稀里胡涂洗完澡换上睡衣，摸索到自己的房间睡下，床上倒是暖暖的，好像早就开了电热毯，卫腾便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耳边响起了熟悉的《难忘今宵》春晚结束曲，外面又是一阵响动，好像是卫楠的声音：“要不这样吧，陆双你送爸妈回家休息，我们家卧室不够。”
“好，我开车送他们，你先留在这里。”
“恩，我收拾一下客厅，简直太乱了。你开车注意点儿，现在太晚了。”
“放心吧。”
安静了很久之后，突然房门被推开，传来卫楠轻轻的声音，“哥，你睡了吗？”
卫腾听到妹妹的声音，于是就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怎么了？”
“给，电话。”
卫楠把手机塞到卫腾手里，然后转身走开，顺便关上了门。
卫腾拿起手机怔忡片刻，脑子现在还不清不楚，耳边手机里传来的呼吸声却听得格外真切，好像萧凡就在身边一样。紧紧握着手机，只觉得指尖都发起颤来。
“萧凡吗？”
“是我。”
听着那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卫腾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喉咙也是阵阵发干，许多话来不及细想就冲口而出，到后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萧凡，我买了好多菜，等你回来一起做来吃。”
“还买了你喜欢的鱼，都放在冰箱里……”
“对了，我还跟牛姗姗学会了煲汤，材料都买好了，等你回来我就做给你吃，我跟你说，我现在厨艺进步可大了，我自己尝都觉得特好吃。”
“对了，今天已经二十五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很想你……真的，好久没见你了，特想你。”
“还有，我爱你，萧凡……”
“别生我的气，我爱你……真的……”
卫腾一直说个不停，那边的萧凡却沉默地听着。他知道卫腾喝醉了，所以才会把心里压抑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倒出来。可听着卫腾迷迷糊糊一遍又一遍说我爱你的时候，萧凡的眼眶居然有些酸涩。
冷战的这几天，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拼命控制着想给卫腾电话和解的冲动。仔细想来，那个直肠子的傻家伙心里会更难受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当时太着急，关心则乱，才会口不择言骂他，卫腾又是个倔脾气，骂回来很正常。事情过了之后早就气消了，又不会对那几句话斤斤计较，再说卫腾那么冷的天去机场接人，还不是因为太想念的缘故？
道理倒是明白得很，就是碍于面子在那苦撑。自己又何尝不想他呢？此刻听着喝醉的卫腾一口一句我爱你，那委屈又执着的声音，让人十分心疼。这辈子真是栽在这个傻家伙手里了。
萧凡轻轻叹了口气，“好了，我会尽快回来的。你早点休息吧。”
回答他的却是大声的一句，“卫楠！死丫头，手机怎么在我这儿？快拿走，吵死了！”然后又是可爱的打呼噜的声音。
萧凡怔了怔，随即轻轻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傻家伙以为刚才是在说梦话？不过说梦话还不断念叨着萧凡我爱你，真是让人感动又心疼。
※※※
卫腾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对着镜子理了理满头乱发，洗了一把脸，这才清醒了许多。回到客厅的时候，见妹妹正在盛稀饭，卫腾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咳嗽了一声，道：“小妹，我昨晚梦见拿你手机打电话来着。”
卫楠白了他一眼道：“你做梦的水平挺强的，我很佩服。”
卫腾嘿嘿笑了笑，从她手里夺过一只包子塞进了嘴里。
大年初一，上门拜年的亲戚倒是不少，姑姑表叔接踵而至，还带着一群远房表弟表妹，家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长辈们一起聊天，卫腾插不上嘴，于是就暂时当一回娃娃头，把那群孩子全部揪到书房里打牌。一群人乐乐呵呵轮换着玩斗地主，时间倒过得挺快，打了几轮就听见卫楠在门外叫吃晚饭。
卫腾揉了揉小表妹的头，又拍了拍顽皮表弟的屁股，“去去，吃饭了。”
等那群孩子出去了，卫楠这才走进门来，看了眼哥哥，把手机递过来道：“萧凡电话。”
卫腾怔了怔，手僵在那半天没有动作，卫楠无奈道：“我真服了他，你手机丢了，就正大光明把我当传话筒啊。每次看见来电显示里萧凡那名字我就哆嗦。长途加漫游啊，老哥！”卫楠把手机塞到卫腾手里，“还不快接。”
等她出去之后，卫腾才战战兢兢把手机拿到耳边，故作严肃地道：“萧凡，祝你春节快乐，吉祥如意。”
萧凡沉默片刻，声音似乎带着笑意，“恩，你也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