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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183)

晨来笑,说我也是福寿里之女。您几位健康长寿,是用不着我的,但是要用得着就别客气。

跟老太太们聊了一会儿天,晨来要走,马大妈听见动静从院子里出来,招招手让她等会儿,小声说:“你妈给我打电话了,等下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人家。这人小伙子名片,上头有电话号码。”

晨来接了名片,微笑着说谢谢马大妈。

“得嘞。谢什么呀,快家去吧。”马大妈说着拍了拍自行车座让晨来走。

晨来骑车离开了,还听见马大妈那大嗓门儿说“这事儿准能成、太般配了”……车子拐了弯,她拿起名片来瞟了一眼,放进口袋里去了。

她把车停在院门口,又把名片往口袋深处塞了塞。

这事儿暂时不能让父亲知道。

她把东西拿好,先往院里看了看,静悄悄的,照壁上贴着春节时候的斗大的福字、敞开的大门上贴的对联——看笔迹当然是她父亲写的。这条胡同里,老人家走的走、搬的搬,留下来的很多人在春节,贴张保险公司送的印刷品就算是讲究的了,像这样年年动手写春联的,除了他们家,真的不多了……她看看这字。

可以很确定,起码在写对联的时候,父亲的身体和心情都不差。

她默默绕过影壁,穿过小径、前院、跨过垂花门,进了前院。成奶奶的狮子猫从盛开的海棠树上跳了下来,冲她“喵呜”了一声。

她笑笑,穿过前院,站在二门里,往里看看,这院也静悄悄的。

她沿着抄手游廊在往里走,忽然听见“嗡”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很远,但仍听得出来是琴音。她想起母亲说起父亲这一年忙着给人修古琴的事。她在游廊里听了听,那琴音消失了。

她开了门把东西放下,听见一阵脚步声,回头看时,就见父亲正往厨房方向走。

“爸。”晨来叫道。

蒲玺点了点头。

他身上穿着藏蓝色的袍子。晨来认得那是他早年做工人时积攒下来的。家里大概存了足够他穿一辈子的蓝色袍子,弄脏弄坏一件,总有新的可以换。这件袍子上沾了不少油污,看来离被扔掉也不远了……他边走边将套袖扯下来,手一甩扔到凳子上,拿了烟出来点上,抽了两口才看了眼站在那里没动的女儿。

晨来顿了顿,说:“中午饭我来做。”

蒲玺看看晨来,没反对。

晨来去换了衣服,出来没见父亲,就去厨房洗了青菜,炒菜炖汤。等米饭好了,她盛出一份来准备带走,其余的都端到正屋去摆在桌上了。

她拎起饭盒,关好门,走到角门处,踌躇片刻,穿过角门,沿着廊子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小院里,看了看这寂静的堆满杂物的地方,听见屋子里有低沉的琴音,知道父亲一定是在这里了……

她的脚步声应该提醒了里面,琴音停下了。

她顿了顿,没再往里走,冲屋内说:“爸,饭在桌子上,趁热吃。”

里面没有动静。

她也没有继续等下去,只说:“我去医院了。”

仍然没有回音。

她又看了眼这小院儿,回身走了。

出来正好看见成奶奶,让她等会儿,进屋把自己刚做好酥酪带上两碗,“给你妈妈吃。她爱吃我做的这个。”

晨来谢了成奶奶,带上酥酪走出了院子。

单车不知被谁骑走了,她并不在意。毕竟很久不曾在自家门前走过了,就这样溜达一会儿也挺好的。

她拎着饭盒、背着包走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很像是小时候放学时候的样子……她想到小时候,站下来,回身拍了一张胡同的照片。两边停满了车子,大槐树钻出的新叶子是绿油油的,给古老的胡同敷上一层生气。她慢慢走出胡同,恰好看着一队队的小学生从面前经过,站下来等他们过去。她拐到一边,往隔壁胡同里看了看,小学生们源源不断地从学校大门里出来,她又随手拍了张照片,分享给鱼野风。

很多、很多年前,她和鱼野风就是这些小学生中的两个。

他们俩偶尔会聊起的从前,多数时候都跟这所小学有关。鱼野风总说他不像她,有老北京的自觉。但她觉得他是有的,比如有关这里的回忆。

那边是深夜,她以为野风还是会等清早起床时给她回复,没想到他立即就回了句话:“我刚好也想到咱们的小学了……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是吗?”

“很不一样了。不过那几棵老树都在。它不是咱们小时候的样子了,咱们也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呀。”

“有点想回去看看。“

“什么时候你回国,我陪你来看看。”她微笑。

“好。”他回复。“刚下手术台,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