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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4)

晨来将传单上的字仔细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摸了摸自己柔软但因为长时间没好好打理而显得有些干枯的头发。

长度勉强符合标准,只是质量堪忧……数量也远不及从前了。

最近一次捐发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的头发仿佛比现在要多一些。

这么说,她回到这家医院来也两年了……距离孙护士长第一次看见她身上这件风衣,马上就要十年了。要是没记错,捐发活动就是那时办起来的。

晨来拿了个磁力贴把宣传单钉在了柜门上,出门时从门边架子上拿了几张放进背包里。住处楼下的公共活动区里,要是没人去贴,她大可以去贴一张。

她抬腕看了看时间,马上一点半。

今天她轮休,可是昨天连续两台重大手术下来已经凌晨五点。她马不停蹄地从早上忙到现在,等回到住处去安顿下来,半个下午都过去了。

“下班了?”一支三角巧克力棒举到她面前。

“嗯。”晨来接了巧克力,单手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没吃午饭啊?”遇蕤蕤问。

晨来点头。确切地说,她连早饭也没吃。不过……“早上五点半吃了两块牛排。孙护士长家属送来的。”

她可没说两块牛排加两个鸡蛋之外,又吞了半碟西蓝花和薯条外加牛角包。全是孙护士长私人提供的。那是孙护士长的模范先生特意送来的爱心便当,被她这头饿狼吞了起码四分之三……然后到这会儿又饿了。

她的胃可能是个漏斗。

遇蕤蕤笑笑,问:“连台了?”

“嗯。”晨来又点头。这两天睡觉都是抓紧时间在办公室沙发上眯一会儿。明明很累的,可现在谁要跟她说下面马上要动手术,她准能不知道从哪儿再挤出点力气来。

“都顺利?之前不是说跟产科同步做的那个新生儿心脏手术很复杂?”

“顺利。”晨来平静的面孔上一丝轻松和得意的表情都没有。

结果不错,过程却很凶险。还好扛下来了。

遇蕤蕤看她眼睛只盯着手里的巧克力,一副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不禁一笑,“那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晨来应着,咬了一大口巧克力。遇蕤蕤笑,歪歪头指向右边。晨来知道他到点接班了,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喂,等等。这个也给你。”遇蕤蕤手一扬,把东西扔过来,转身跑了。

晨来伸手接住,拿在手里一看,是月饼。看包装就知道这月饼是从食堂买的。他们医院的月饼有名的好吃。

她撕开包装,一口咬掉了一半,再一口,整个月饼下了肚。

一个月饼一条巧克力消灭掉,她仍觉得胃里空荡荡的。接下来要干什么呢?回去倒头便睡当然最好了,可是……也许回家去吃顿饭,或者去姑姑那里喝杯酒,也不错。她已经有阵子没回家,没见过父母,也没见到姑姑了。

她走出大楼,冷风吹过来,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让她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手机响起来,她心一提,忙在包里拨了下,拿起来一看是陌生号码,突然紧张起来的心放下一点。

对方张口就问她认不认识蒲玺。

“不认识。”晨来回答。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没有动,开始查看通话记录。这个电话号码之前并没有打来过。归属地显示是北京,但对方的口音有点杂,是北方人在南方呆久了会讲的那种味道的普通话。

病人来自五湖四海,她多年来练就的许多无用的本领之一,就是病人一张嘴不出三两句话就能判断出他们来自何方……猜得中,病人会觉得亲切,夸她聪明。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聪明,最多是用了点心而已。很多医生都有独特的让患者放松些心情的技巧。

楼底的风很大,衬衫的飘带乱舞着,像两条黑色的眼镜蛇在她面前打架。

她抬手扯住飘带,制住了乱舞的眼镜蛇。

她努力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而她眼下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回去睡一觉。

电话却再一次打进来了。

晨来拒接。

她加快脚步走出医院,等她来到路口,已经按了五次“挂断”。

前面是绿灯,脚底是斑马线,身边的人匆匆经过,赶在短短三十几秒时间里冲过去……她站下来,舒了口气,再次接听了电话。

她没开口。

“蒲医生,你知道我没打错电话,我也知道我没打错电话。别紧张,我找的是你爸,不是你——麻烦你给蒲玺带个话,就说下周三西樵茶会让他务必到场。其余的话我就不用多说了。他听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蒲医生你很忙,我就不打扰了。祝你工作愉快。”对方语速不疾不徐,仍然是那种北方人在南方呆久了才会讲的那种味道的普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