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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75)

两位中年女子就静静等在一旁,待她起身,将她的外衣和小白鞋收了起来。

“罗总在楼上等您。”

晨来点头。

看样子,她们两个没有要送她上去的意思。

她抬眼看看前方,这明亮通透的长廊尽头是楼梯。

她独自走在长廊上,越走,空间越宽阔高广。看上去不过只隔了一段长廊的楼梯,竟像是越走反而距离她越远了似的。她不得不慢下来,一步一印往前走。其实一进门,她已经感受到这里奢华。以她有限那点文物知识,从玄关那里摆着供人坐下来换鞋的鞋凳、休息处的一堂家具,完全明式,更不要说挂在墙上的画、摆在廊上的家具、家具上的那些小物件了……虽然多到让人目不暇给,但看上去每一样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即便是显出一股富贵气,也是不让人反感的那种。

她想想,这是罗焰火的住宅,做到这个程度,倒也并不令人意外。

来到楼梯前,她迈步上去。

楼上是一个很大的厅,除了一张大画案、一张方桌和四把椅子,倒没有什么其他的摆设,故此看上去比楼下更显得空旷。

晨来一边想着罗焰火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一边转回身来慢慢走着,打量着厅里的摆设,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东面墙壁上——墙壁上是一幅古画。整个大厅里,这是唯一一幅画,也是除了画案桌椅之外,唯一的古物。它像仅仅只是一个装点,在四白落地的空间里,添一点趣味,但,也可能这里之所以这么布置,就是因为它的存在。

晨来的目光在画上停了好一会儿,才往前走去。地板很光滑,踩上去有点像芭蕾舞教室里那随时令脚尖有起舞欲望的地面。她站下来,凝视着这幅画作,良久一动都不动,哪怕是听见了脚步声,并且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已在身后。

她缓了口气,回过身来,看了罗焰火。

白衬衫黑西裤,看上去整洁而冷峻,和他在电话里呈现出来的状态很像。

“请坐吧。”罗焰火说。

晨来跟他一同往方桌边走去。

经过画案时,她脚步慢了慢。新鲜好闻的墨汁味飘散在四周,宣纸上墨迹淋漓,显然是刚写完不久的……只是一瞥,她看清楚纸上的字迹,已经明白这是几幅挽联。

“纵横山河,一槌定音;正气磅礴,万古星辰”……她心沉了沉,忙走开,这会儿工夫,罗焰火已经替她拉开了座椅。

桌上摆着的有茶有点心,晨来坐下,脑海中还是那几个狂草书就的汉字。

她看了下罗焰火的手。

罗焰火正拿起茶壶来,倒茶。

“喝一点。”焰火把茶杯放到她面前。

“谢谢。”晨来端起茶杯来,正要喝,忽觉得哪里不对,又拿远些,细看。

小小的一只杯子,胎很薄,茶色和光一起透出来,映在手心里。

“真有人拿鸡缸杯喝茶……这事儿我只听说过。这也太奢侈了些,近乎行为艺术。”她轻声说着,倒也并不扭捏,这就喝了口茶。茶很香,她也有点口渴了,就又啜了一口。

喝茶的工夫,她的手不自觉握紧些,不然这两口霍山黄芽可能就是她这辈子喝过的最昂贵的饮料了……她的目光在眼前的茶具上一扫。看起来是零七八碎不起眼的日常用品,留意看,这一角一只宣德炉,那一排是十二花令杯……竟然,就这么随意摆在面前了。

“这东西……”晨来轻轻抬了抬眉。

“这东西说到底就是个器物。能怎样?”焰火说。

“能让这茶好喝一万倍。”晨来说。拿它当文物就是价值连城的,拿它当茶杯也不过就是盛茶水用,的确如此……话是这么说,总归不是一般的器物。晨来还是轻拿轻放,往里推了推。

“特地让我这里,不是没有目的的吧?”她定了定心神,见罗焰火没有主动开口说什么的意思,问。

“为什么这么问?”罗焰火反问。

晨来的目光轻轻抬起来,越过他,落在远处那幅山水画上。

“这是进过著录的画,清宫散佚的藏品之一。解放前就有传说这幅画是在战乱中被毁成了碎片,但也有另外一说。持这一说法的人讲,画虽然是毁了,但毁得并不严重,后来碎片被人拿去琉璃厂,被以很便宜的价格收了之后,找最能干的师傅修复了。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没人知道。不过大约十年前,曾经有人拿出来过这样一幅画……当时反响很大,有人说真有人说假,热闹了几年,又无声无息了。画也再次不见了。”

晨来慢慢地说着,目光转回来,看着罗焰火。

她忽然发现,罗焰火的眉眼极清亮,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样一个空间里,而自己又跟他处在这样一个距离之中,看他的样子似乎又有点不同……她转开眼,却一时不知该看哪里合适,只好重又拿起茶杯来,啜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