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深雪(20)

莫俞看到这一桌早饭的时候显然也是吓了一跳，在场一共也就十个人，这满桌的食物大概够他们吃一天。而看满桌的人除了坐在方含嫣旁边的纪雪棠，所有人都带着殷盼之情看着他的脸色，生怕他不满意。

「莫先生，身体好点了吧？」看着莫俞在唯一的空座坐了下来，纪仲敛首先开口询问道。

「啊！多谢纪老爷关心，我好多了。」果真原本沙哑的嗓音如今是清润了很多。

「那吃完饭先生和我还有我家棠儿进书房切磋一下？」

莫俞还来不及开口，就听方含嫣插嘴道：「我也要去，我在一旁边听边学。」

「其实晚辈才疏学浅，实在没什么可以跟江南第一才女相互切磋的。」说完这个，莫俞有些羞涩的看看与他之间隔着一人的纪雪棠。而纪大小姐却是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有始至终都默默的喝着自己的粥。

「哎！客气了客气了。」纪仲敛会意一笑。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纪雪棠不会接话的时候，却见她放下了碗，「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以为教书先生都明白这个道理。有没有元宵？」后一句，则是对身后问娟说的。

「纪姑娘请留步。」刚退出书房的纪雪棠在回廊转角处被唤住，回头一看，却是莫俞，柳叶眉微微扬起，等着对方快步向自己走来。

「有事？」念在对方是表妹的老师，而且先前在书房听他和爹爹谈论确实是有真才实料，纪雪棠见对方已走到跟前，起唇问道。

「不，只是前面进书房的时候听到纪姑娘在念王季陵的诗，姑娘喜欢边塞的诗词吗？」

「独处深闺的千金小姐是不是应该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纪雪棠一边向前走一边反问。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莫俞在纪雪棠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跟随着，说完这句低声笑了一笑，「我见过的千金小姐似乎绝大多数更偏爱那些婉约的诗句，更重要的是，听姑娘念起来透着向往之情。」

纪雪棠也不再搭话，却是往平日里不常去的花园走去，莫俞也有默契德不再发言，只是保持适当的距离跟随在后。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被阳光温暖着的宁静空气被清冷的嗓音打破，不知何时已经站定在两株繁茂的大树前的纪雪棠清楚地念道，莫俞抬头，却见满树的梨花迎面而来。

「还请先生善待含嫣。」纪雪棠转身行礼，不待莫俞搭话，便盈盈退去。

忽而有些刺目的阳光，风中漫天飞舞的花瓣，垂首沉吟的白衣书生。纪家前院花园内的这幅景象让好些个经过的丫鬟微微一愣，随即脸红的咬着耳朵快步跑开。

只是她们都没有发现，男人嘴角那一抹奇怪的笑容……

月黑风也高，纪府上下都笼罩在安静之中，然而这静，静得太诡异，已近乎于死寂。

墙檐上的黑影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周遭奇怪的气氛，小心翼翼的打量四下，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于是向远处打了手势，眨眼功夫，又有四个黑影翻上了墙头。

为首的黑影比了一比下面，另外四人随即点头示意明白，五人一跃而下，霎那间与夜色融为一体。

明明四周安静无声，纪雪棠偏偏就醒了，昏暗的房间除了窗边那块还能隐隐看得清楚家具的轮廓，其余什么也看不见。披了外衣，纪雪棠拿着放在枕边的夜明珠，照亮了房间。

第一次见到秦怀，就是在这个季节，这样的时间。

那晚刚上床不久，便听见屋外吵闹声，同时也发现睡前刻意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原本留着通气的缝隙不见了。当下就意识到屋内不止她一人，因为空气中有淡淡的，属于外来的味道。

她并非勇敢，但还是拿出了夜明珠，与闯入者面对面，现在想来，或许是日子太平淡需要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她那向来波澜不惊的内心其实渴望一点涟漪？

思及至此，纪雪棠淡淡一笑。走到桌边点亮了烛灯，翻开了日间翻阅的诗集。

《岑嘉州诗集》是她很喜欢的一本诗集，里面收录的大多数诗歌描写的都是边塞风情，火山云，天山雪，热海蒸腾，瀚海奇寒，狂风卷石，黄沙入天等异域风光，正是纪雪棠所向往的。

原先她就打算以身体不适为缘由拒绝嫁人，并且迁往寺庙静养，再过两年便扮作男子，游山玩水，前往边塞，看看书中描绘的各种风情。倒没料到，如今是入了情网。虽不知道自己对秦怀的喜欢是何种程度，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落得她母亲的下场，但如今一切需要重新计划是肯定的了，暂且不说她想去边塞的心愿能否达成，光是父亲想让她嫁入颜家，就需要先解决。秦怀还不知道这事情，以他的个性会什么反应，即使纪雪棠自负聪明，却也是猜不着的，还是趁早想出办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