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深雪(31)

秦怀远远看着十丈开外那白色的身影，悄悄跟在后面。

从她半夜起身他就已经醒了，知道她是想逃。原本他打算或者就这样让她走，再无联系。不料听见原本就要出门的女子折了回来，在自己跟前站了很久，久到他都想睁眼问她究竟在看什么的时候，一声细如蚊吟的「对不起」渗入了他的耳朵。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是对不起七年前的所作所为，还是对不起现在的不辞而别？于是他跟了出来。

视线内的女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想视而不见的，心却抽痛了，身体不受控制，几个轻身，人已经在她面前站定。

看着身前女子仰起的小脸，他冰冷的语气流露出的却是怜爱：「你究竟想逃去哪里呢？」

客栈的伙计不明白这对夫妻为何要在半夜出去闲晃，又为何不肯回房间好好休息，执意要在一楼说话。但给银子的人最大，于是他沏上了茶，端上了点心，便退下了。

而留在宽敞的空间内的两个人却不言不语，徒有桌上的两盏红烛正独自滴泪。

「他竟然一起跳下去了呢。」女子凉凉的嗓音划破了沉寂。

秦怀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颜书烈，心中不由几分恼意，语气却是平静：「你还心心念念那个抛弃你的男人？」

摇头代替的回答缓和了秦怀的情绪，便也不再搭话，一时间，空气里又流动着安静。

纪雪棠抬起头，看着在烛光的映衬下稍显明亮的男人，他正凝神看着某一处，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妥协，那么面前的男人应该会死吧？死在那个昏暗潮湿的地道里。如果他死了，她会独活在这世上，还是有着尾随到地狱的勇气？她不知道。

七年前，意料之外的动了情，便是一头栽了进去，天性的冷淡让她外表看来似是一块冰，内心其实犹如烈火一般。少女的情窦初开似乎不足以形容，然而美好的感情断送得太快，刹那间，她的感情就必须以另一种方式去体现。

七年后，那份爱早已化作一条溪水，源远流长在她的生命中，打算与思念一起这么陪伴她一世。她从没有奢望过能够再次见到他。

在悬崖绳断的那一刻，她脑中浮现的人是午后花园内初见的那张俊秀面孔，心头出现的是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名字。她以为她就要这么死去。然而颜书烈竟然救了她，选择与聂君玉一起坠崖。

这反而让她羞愧了，或者说迷茫了。

当年她瞒着他做了这些，造成的是七年的分离，明明是爱，如今一方已变成恨，而自己纵然还爱着，却是无言以对。那么当初那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如果当年，不论生死都在一起，会不会比较幸福？

我不是瞎子，我有眼睛会看。你对我的情意不是假的，你不需要为了救我而去和谁做什么交易。我不许！不许！

我还是不相信你的感情是假的，即使你已为别人穿上嫁衣。

你爱的人是我！

言犹在耳，是那时那刻的深情，也是今时今日的讽刺。

一滴泪缓缓滑落，坠入雪白的衣料中消失不见。

支撑着纪雪棠的某种信念刹那间支离破碎。心，好痛。

「秦怀。」她如七年前般这么叫他，她的声音很轻，好像怕惊扰了什么。

「嗯？」

迎着男子的目光，她平静得说：「放我走吧。」

情深，缘浅，不如不见。

【情怀深雪 第七章】1

十月。庆州。

人们好奇的看着缓步在街头的高头大马，不仅是因为那马儿全无杂毛，白得似雪，更是因为马上的人。

男人白衣白裤白靴，就连肩上的披风都是白色的，白得丝毫没有沾染这黄土高原黄尘厚土的迹象。这身装扮张扬至极却也是寒气逼人，再加上那冷峻的五官以及生人勿近的神情，整个人就透着寒意。而男人身前披风鼓起，显然身前还有什么，从露在外面的乌黑青丝来判断是个人。

男人偶尔扫视四周，大部分时间却是凝视着怀里，忽然勒绳停马，垂头低语了几句。就看那披风内的头颅动了动，那男人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翻身下马，雪白的披风扬起，露出了一直被隐藏着的女子。

路人们纷纷露出惊异的神情，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起来。

马上的女子同样白衣胜雪，至腰的秀发如缎般垂在胸前、背后，还有几缕以优雅的姿态依附在手臂上。素净与艳丽并存的脸蛋是人们惊叹的原因，这常年干旱的地方，少见这般绝色水润的女子。但见原本紧闭的双眼，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瞳剪水，只不过同样带着寒意，不是侵略性的冷，而是与世隔绝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