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深雪(35)

他不敢相信竟然会留下她一个人在这冰天雪地，他很快就后悔了，回头去找，不料这天竟是狂风大作。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再睁眼，面前的一切已经面目全非。

秦怀往前踏了一步，忽见远处什么东西正随风跳跃，从自己的右前方过来，直到那小东西被风托起，被他握在手中，翻开手掌——粉色的荷花香包。

纪雪棠已经感觉不到冷了，那消失的身影让她觉得心阵阵发疼，原以为没有感觉的呢，对一个为了报复自己的男人，应该这样疼吗？

可是她控制不住，甚至觉得连眼泪都要溢出来了。她举手想抹去还在眼眶里的泪水，却发现手沉沉的，垂眸一看，又想笑了，手套有一部分被冰在裤子上。

她使力，让手恢复自由，挣扎着站起，拍打着身上的冰屑，然后看见腰上的一抹粉。

荷花，永保平安。

她一个，他也一个。就像那年元宵节的花灯，她一个，他也一个。只是花灯随河漂走，早已不在了。但这香包是真的就在她眼前的。

就在纪雪棠的嘴角浮现一朵笑花的同时，一阵大风从她身后刮来，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将才解下的香包吹走了。

一边追，一边被风推着跑，一边感受着寒冷以及身体四肢的麻木，行动的僵硬。纪雪棠眼看那香包早已变成黑点，眼都不敢眨一下，就怕一个闪神，这唯一的黑点也不见了踪影。

终于，风停了，她却再也跑不动了，冷风不断往她的喉咙里灌，她觉得气都快没有了。眼前的景物开始涣散，她想她要冰封在这块雪原了，只可惜，连唯一和秦怀有关系的东西都没找回来。

隐隐约约，她看见那黑点又回来了，直直地向她而来。

纪雪棠笑了。真好，真好。这样，死而无憾了。

双膝着地的那瞬间，她想着，她怎么会以为和秦怀分开是好的，她应该永远和他在一起，即使他怨恨她，那就怨吧，至少她能看见他，感受他的体温，亲眼看着他的平安，颜家和她没关系了，颜家的少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可以好好去爱了。

只可惜，在临死前才想透彻。

纪雪棠的笑容更大了，干燥的喉咙发出了冷笑声。江南第一才女，空有虚名，这事情却是此刻才看开。

身子向前倒的时候，纪雪棠的笑容僵硬了，用最后的力气在喉间一遍一遍述说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睁开眼，她确定这里不是阴曹地府，更像是猎户的木屋。

「你醒了？」手被握住，肌肤有感觉，感觉到了男人手掌的温度、粗糙和力量。

她转头，看见带着疤痕的容颜近在眼前。

「秦怀？」她出声试探，害怕这是假的，只是阎罗的戏法。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我怎么可以丢下你！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在哽咽，包含着害怕与恐慌以及失而复得的喜悦。

看见她倒下的那一刻，秦怀真的是从未有过的心惊，有那一瞬间，他希望自己也能随她而去。幸好他探得她的呼吸，听到她的心跳。也幸好，他还记得雪地里有这么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他曾来过这片雪原，因为这里一直是他最爱的人渴望的地方。

他用最原始的方法为她取暖，直到她的体温恢复正常，才帮她穿好衣服盖好被子，守在她身边等她醒来。她的嘴唇干裂，他用火煮开了雪，化成了温水，涂抹在她的嘴唇上，还试着用嘴喂她喝一点，一开始，水完全进不了她的口，直到最后她咽下了水，才让他心安，可是她还是没有醒。

总算……

「秦怀。」纪雪棠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唤着这个名字。

「我在。」他握着她的手第一时间回答她。

床上的女子用眼描绘了面前男人的五官一番，才轻轻说：「我爱你。」

秦怀怔住了，眼神发直，带着疑惑。

「我爱你。」要在活着的时候告诉他她的感情，这是纪雪棠明白自己还在人世的第一个念头，然而身畔男子的态度却让她有那么点心酸。也对，一个他恨的女人说爱他，真可笑。

然后秦怀笑了，那俊秀的五官没有因为脸上的疤痕而变得丑陋，伴随着笑容反而有某种光彩。

笑着笑着，眼里有光，那是泪。

秦怀将纪雪棠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左手理着纪雪棠凌乱的头发，淡淡地说：「知道吗？当年我醒来，之所以没有再去找你，是因为丰年对我说『如果您真的爱纪姑娘，就放她走吧。』所以我忍住思念，忍住一切的困惑，甚至让它们转变成了怨恨，我也没有去找你。

「可是一年前，我在苏州看见了颜书烈，他的眼里是别的女人。所以我想到了你，为了他弃我而去的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心痛？我很想来问你，但，还是忍住了。可是当我得知，颜书烈要与凤凰斋的那个女人一起回颜家堡，我没有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