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深雪(7)

原本注视远方山脉的纪雪棠转过了头，她的身形比秦怀高不了多少，但正视对方的神情就好似居高临下的女王赏赐着匍匐在脚下的奴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她淡淡的回答：「总有例外。」

「你不怕我杀你？」秦怀觉得这个女子越来越有趣了，聪明却又淡漠，孤傲同样充满忧伤。

原本只是想观察她的贴身丫鬟，找机会戏弄她一番，不料自己的注意力大部分却被她所吸引。观察她三天的时间和她相处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她的言行举止都那么淡然，即使身在富贵人家，但却并非那种物质欲望很强烈的人。

偏偏她又是那么的傲气，他曾见过她在府中与几个半老徐娘相遇，并非她扬首挥袖不可一世，她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眼，只是迈着与寻常一般的步子，就好像周身都溢着一份与世俗隔绝的孤傲气质。

偶尔会发现不经意间她的眼底就会浮上那种一切了然于心的眼神，可下一刻，当她的眼神无意识的放空，你又会觉得她的心底有着无限的忧愁。这一些，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但他身为一个刻意的旁观者却是看的明明白白。

纪雪棠微微一笑，听对方的语音估摸着差不多十四、五岁的年纪，不过是个孩子，就算真是什么杀手，那又怎样？她并不怕死。「你会杀我？」语气清闲，就好像两个人正在讨论今晚上要吃什么一般。

「很好。」答不对题。

简简单单两个字，偏偏在纪雪棠听来不那么简单，正转头想从对方的神情间看出些端倪，只觉得眼前一闪，下颚一痛，那少年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右手紧紧扼住她的下巴，左手则抓住了自己的右臂。

离得极近，四目相隔寸许。

一双眼里带着探索，透着一点莹莹紫光，但同样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仿佛他洞察了世间万物，然后再仔细看，那里只剩下一种玩味和轻狂。

另一双眼清澈得眸色有些淡，似乎见底，但却是深不可测，偶尔转盼流光，溢出了几分了然，几分淡漠，同样再想仔细探究，眼底除了饱读诗书后的知性再无其他。

「我想，你其实还没有说我把『你』称呼为『您』，以及把那四本诗册的顺序排好了，不是吗？」晶亮狡黠的双眼因看到对方瞳孔的微张而露出笑意。

「你！」纪雪棠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是一种羞愤之情油然而生。

她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他的破绽，然而那些破绽竟然都是他故意卖给她的。难道这人是在测试她究竟有几分能耐吗？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揭穿了他，到头来却根本没有摸透他。这是一种被人强加于身的挫败感。

「这个回合，是谁胜谁败？」酥软的声音不似先前般老陈，而是带着几分孩子气。

若说上一次两人交会，纪雪棠的行为在秦怀的意料之外，让他额外的「训练」一番。那这一次，一切似乎都在秦怀的算计之中了，除了被纪雪棠识破他脸上第二层面具。

纪雪棠还未开口，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被点了昏睡穴倒在了秦怀的怀里。

答案下次说也不迟。

屋外下着暴雨，使原本炎热的气温骤降不少，窗户被风吹打的声音惊醒了本就浅眠的人。

这雨下的太大，铺天卷地而来，就好像是老天爷最后一次降雨，非要图个痛快。屋外的海棠和修竹都因为强大的雨势而在不停摇曳，枝叶碰撞发出「哗哗」的声响，修竹摇摆，竹叶划过墙壁的声音听来更是凄苦，但这些和雨水坠地的声响比起来可就是微乎其微了。

纪雪棠起身披了一件外套，走到窗边欲把窗关严实了。外头地上已有积水，若不是地处水乡，府里的排水结构一向表现出色，恐怕积水早就要淹过这屋子的门槛漫进来了。

风继续拍打窗，雨水顺势漂了进来，打在窗沿、地面还有纪雪棠的赤足上。

伸手将被风吹得扬起的秀发拢在耳后，衣袖滑落至肘，露出了系在腕上的饰物。那是一根不知什么材料编成的黑色软绳，以独特的打结手法被系在了手上。粗看之下除了软绳末端有一枚铜钱大小的圆环，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瞥见和自己雪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的手环，纪雪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收回了原本想合上窗的手，低头再次仔细打量起来。

这黑绳在自己身上已有四个月了，不是没有想拿下来过，然而这根饰物却是割不断、剪不断、烧不断，也没人解得开。

那日失去知觉后，醒来已在自己的床上，真的问娟正守在床边，可问起发生什么事情，却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