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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10)

阿弦眼带羡慕地看着佛像,却听到嚓嚓地脚步声响,她回过头来,见小乞丐安善手中举着块米饼,边啃着边走近阿弦。

阿弦因时常来接济这些乞儿,彼此认得,见这孩子衣衫褴褛,脸上杂灰带尘,虽举着饼,并不狼吞虎咽,反而小口小口地吃,仿佛很不舍得立即吃完。

阿弦心生怜惜:“怎么不快些吃,那边还有。”

安善摇摇头:“我已经领了两块饼。”说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衣裳上那破烂的兜子,又自顾自道:“这块儿是要留着给小典的。”

阿弦自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随口问:“小典是谁?”

安善说:“是之前忽然来的一个孩子,身上好多伤,几乎要死了。”

乞丐素来在街头奔走,车行马舞,不免有些磕碰,阿弦只当他口里的“伤”指的便是意外伤痕,便道:“那现在好了么?我方才怎么不曾见到?他是在外头还没回来?”

小安善道:“他已经不见了四五天了。”

阿弦皱眉:“不见了?”

安善乖巧地点点头,又小心拍拍衣兜:“所以我给他留着饼,等他回来吃,他一定会很高兴。”

阿弦因惦记连翘之事,无心久留,见众乞都分了吃食,正欲起身离开,小乞儿忽又自言自语:“只盼小典不要给大恶人捉到才好。”

阿弦脚下顿住:“你说什么大恶人,有人为难你们?”

安善摇头:“是小典说的,说大恶人折磨他,还让我们也小心大恶人。”

虽是太阳底下,阿弦的心头仍是冒出一股冷意:“你……你是说,小典身上有伤,但那些伤,是大恶人……”

安善道:“是啊。小典的一条腿都断了。”他弯腰,竭力在脚踝处比划着,“这里,断了,刀子割断的。”

阿弦后退一步,不知为何眼睛里有什么涌出来:“你……那大恶人是谁?”

小安善眼中透出几分惧意:“小典没说,他、他很害怕。”

阿弦的呼吸乱了,她竭力平静了会儿,才俯身握着小乞儿的肩膀,认真地叮嘱道:“如果小典回来,你就来找我,我会帮你们对付大恶人的,记住了?”

孩子的脸陡然明亮起来:“真的?”

阿弦伸手:“一言为定。”

安善忙弯出小指,两个人认认真真勾了手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出了菩萨庙,先前因众人饱食带来的短暂快乐早已经荡然无存,阿弦长吁了口气,心头如压了两座大山。

晚间,阿弦依旧来到老朱头的食摊上,同他一块儿拾掇收摊。

倒春寒的夜,冷的透骨,老朱头道:“这老爷天可也是发了脾气,都开了春了,这仍是要冻死人呢。”

叹了一句,并无回音。

老朱头转头,见玄影在两人之间快活地窜动,阿弦却耷拉着脑袋,置若罔闻。

老朱头道:“瞧你这垂头丧气的模样,难道是为了千红楼里那红姑娘被带去府衙的那件儿?”

阿弦闷闷嗯了声。

老朱头道:“当年陈基在的时候,同那女子勾勾搭搭,如今她杀了人,被拿了去,你该拍手称快才是,怎么反而这幅颓丧嘴脸?”

阿弦愕然之余哭笑不得:“听了您的话,我忽然后悔没亲手押送她进大牢了,那样我必然要高兴的窜天。”

老朱头哈哈大笑:“你不如窜到那月亮上去,让玄影这小畜生每天晚上对着月亮上你的影子嚎啊嚎的,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岂不有趣。”

玄影听见叫自个儿的名字,顿时兴奋起来,果然“汪”地叫了声,往前如箭似的窜出,蹦跳撒欢。

老朱头感慨:“你瞧瞧,这畜生就是畜生,明明我骂它呢,它反而撒起欢儿来,改日我把它卖给那贩香肉的铺子,它……”

阿弦忌讳听这些:“伯伯!”

老朱头适时停口,又怕阿弦不快:“不过是个玩笑,我看你实在太疼它了,赶明儿我跟它之间要死一个,你多半也是撇下我。”

阿弦笑道:“这个您放心就是了,玄影沦不到被人救的地步。”

老朱头正觉感动,猛地回神:“呸,你拐着弯儿骂我不如一条狗呢?”

给老朱头一番打岔,阿弦才略放松了些。

老朱头觑着她的脸色:“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觉着那红姑娘有股狠劲儿,是个能干出杀人放火勾当来的,但若说她会杀害楼里的同行姑娘,我还是不大信的。”

阿弦先打量了一番,确认左右无人,才低声道:“但小丽花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是她在身边,是她握着刀,而且她又用血衣嫁祸王甯安,若不是做贼心虚,何必这样?”

老朱头想了会儿,低低笑道:“你呀,毕竟年纪小,没经历过事儿,你没见识过这世间那些稀奇古怪情理不通的诡异故事呢。我问你,你果然‘看见’了连翘握着刀?”

阿弦道:“千真万确。”

老朱头道:“那么,你可看见她杀人了?”

在阿弦看来,自己见到那一幕,时机那样玄妙,几乎已足以证明连翘杀人了,如今老朱头这句却另有所指。

老朱头放下挑担:“你看仔细了。”

阿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朱头却对着前头的玄影打了个唿哨。

玄影听见主人召唤,忙调头飞奔过来。

黑暗的长街上,远远地有个过路人发出一声锐叫,似受了惊吓。

老朱头屈膝,玄影便直扑到他怀中,狗嘴凑在他的脖颈上,趁机舔了口。

远处那人迟疑着又站了片刻,终究去了。

阿弦依然懵懂,老朱头早踢开玄影:“还不懂么?你我心知肚明,玄影在跟咱们嬉戏,”他重新挑了担子:“但是对方才那过路人来说,见玄影来势凶猛,还以为畜生要伤人呢。”

起初听了这句,平淡无奇,但再三品味,便如醍醐灌顶。

府衙,书房。

袁恕己抬眸看着眼前的人:“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阿弦一路疾奔而来,竭力定神:“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想要立即禀告大人:连翘姑娘并非杀人真凶,甚至……王甯安也不是。”

袁恕己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谁是真凶?”

樱唇轻启,只三个字:“小丽花。”

作者有话要说:

阿弦的能力目前还处于半“封印”的状态,主要是因为她自己还不想面对,让我们祝福她~加油~

第9章 暗夜

阿弦只看见在小丽花垂死之际,是连翘出手拔刀,加上连翘嫁祸王甯安的举止,自然便认定她是最大嫌疑者。

但连翘在千红楼内否认的神色口吻,却又让她无法踏实。

幸而老朱头以玄影做比,阿弦才灵机闪动,瞬间醒悟。

且说府衙之中,袁恕己听了阿弦所说,先是微睁双眼,继而竟笑起来:“你说什么?是小丽花?你的意思,莫非是小丽花杀了她自己?”

阿弦道:“正是。”

袁恕己见她神色坦然,慢慢敛了笑:“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早知道阿弦跟连翘略有交情,此刻见她前来,自然便以为是为连翘开脱的。

袁恕己道:“连翘亲口承认是她嫁祸王甯安,若不是想找替罪羊,她何必大费周章如此。是了……最重要的是,凶器还在她的房里被‘妥善保管’呢。”

之前负责送包袱的丫鬟终于招供,交代说那日王甯安走后,她看到那个包袱留在门口,本迟疑是否入内询问小丽花后再做打算,是连翘在廊下现身,指点她说现在拿了赶上王甯安还来得及等话,丫鬟这才抱了包袱追了出去。

后来听说包袱里是血衣,她因惧怕受到牵连,便躲了起来,不敢承认。

袁恕己脸色冷峭,继续说道:“先前那枚遗落在小丽花房中的珠花是连翘所有,必然是在她动手杀人的时候,不慎跌落,小丽花死去的姿势,她的双眼明明就是盯着桌子底下那珠花——也正因如此本官才发现这珠花的所在。这才是小丽花留下的真正的线索,而不是有人口中子虚乌有的血字。”

阿弦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指她说谎。

袁恕己冷哼道:“你既然跟千红楼里的人相熟,如何会不知道小丽花本是边陲逃来的难民,从小儿被其母卖到楼里,因资质平庸鸨母不肯在她身上花钱,因此文墨不通大字不识?又怎么会想到在临死涂一个‘王’?”

阿弦想了想,并不急着争辩:“这么说,大人是认定了连翘杀人?”

袁恕己道:“本官虽是代理刺史,却并不是那种粗鲁任意、不讲求证供草菅人命的昏官,那件血衣也已经查清,本不是王甯安当日所穿,而是之前他跟小丽花相好之时,留在她房里的。而且经过详细审讯,楼中有两人供称,那日在王甯安去后,曾看见小丽花在门口露过面……可见王甯安走时她还活着,后来……就是连翘姑娘接手了,你可还要再听下去么?”

阿弦道:“连翘是如何杀死小丽花的?”

袁恕己道:“你想说什么?”

阿弦道:“小丽花伤的极重,若有人对面将她刺伤,那一刻必定鲜血四溅,痛不可挡,她一定会发出惨叫或者竭力挣扎。而楼中人来人往,竟无人听见小丽花房中动静,既然无人察觉,除非小丽花被凶手制住,但凶手若想近距离制服小丽花还要留下那种创口,身上一定被血染透。大人说王甯安并未穿那件染血衣裳,而是连翘事后栽赃,小丽花如何而亡,真相岂非显而易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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