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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124)

他脸色不大好,没什么,因为着凉生了病;他不喝蜂蜜水,也没什么,他说了才喝过;他不像是以前一样拉着她嘘寒问暖碎碎念打听,毕竟是病人……

然后,她到院子里打水洗脸,从头到脚都冷的像是要冻住了。

她在厨下里切菜,心里却像是有许多跳蛙,噗通噗通,上蹿下跳,不怀好意。

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案板,蒜汁子辣眼只是一点儿小小地引由,就足以让泪水如破闸的洪流。

可就算证据再多又怎么样,阿弦不要相信。

因为不敢接受,绝对不敢。

那是她的伯伯啊,是她从小相依为命的人,是她的父亲,母亲,兄长,所有的存在。

最无可替代的无可替代。

好似上天往天地间泼了无穷浓墨,阿弦拼命往前跑,不知自己要跑向哪里,也许是想跑出这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打小儿跟着老朱头,略有点懂事之后,看有的孩子父母双全,阿弦问了很多次自己的父母在哪里。

老朱头的回答很奇怪,应该说他有很多个不同的回答。

最初的时候,他说:“之前逃荒的时候走散了。”

阿弦毕竟年纪小,频频追问。

兴许是被她问烦了,老朱头又说:“他们都已经死了!你是个孤儿。”

阿弦大哭,哭了数日,煞是伤心,郁郁寡欢。

老朱头大概是不忍心,最后,拉着阿弦道:“伯伯不该那么对你说话,好阿弦,你听着……”

他皱眉想了半晌,才又说道:“先前逃难的时候,伯伯跟你爹娘走了不同的一条路,现在,也不知他们活没活着,至于他们,也不知道咱们活着还是死了。你不是没爹娘的孩子,不要哭了,等你长大了后,愿意找他们的话,可以自己去找他们,好吗?”

当时还是个小孩儿,这句话成了阿弦最大的动力,她时时刻刻想要快些长大,就如老朱头所说,去找到自己的父母。

但后来,她年纪渐大,学会懂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要找爹娘的想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陈基因跟她好,知道关于她的身世的几种说法,私下里对阿弦道:“有句话说来你不要伤心,据我看,你的父母多半已经……所以先前老朱头才瞒着你,他是怕你自卑身世,怕你伤心才如此的。但正因为父母双亡,我们才该好好地活着,因为……倘若我们父母在天之灵看见我们活的不好,他们也会不安的。”

阿弦并未伤心,因为她早也跟陈基一样的想法。

而且她也不必太过伤心,从不知道有父母的滋味是什么样……从未所得,又有什么可伤心的。

何况父母所能给的,老朱头都能做到,甚至做的更好。

阿弦有时候甚至觉着自己可能是老朱头的亲生孩子……只是不敢提起。

年纪稍小的时候,被同伴蛊惑,她曾叫老朱头“爹”,但是那次,老朱头却意外地打了她两下儿——轻轻地在手心里而已。

“不许胡叫,你只有一个爹,知道吗?”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阿弦认爹被拒,当时还不懂事,泪汪汪地,以前她这幅模样老朱头多半会心软,但这次,老朱头却逼得她认错了才把绷紧的脸松开。

可就算是心里对从未谋面的生身父母略觉好奇,但毕竟并不是朝夕相处长大的,没有谁能够取代老朱头在阿弦生命中的角色跟意义。

——他是她的父母,叔伯,生命中无可替代之人。

她可以没有父母,只要有他,只因有他。

胸口似要炸裂开来,眼睛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急奔之中,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阿弦往前扑倒出去,却又被人死死地从后拉住。

袁恕己从未这样惊惧过,他用力将阿弦捉回来:“你疯了?!”明明是平地,她却好像被什么挡住一样,往前扑倒过去,若是以这种速度这样摔过去,只怕非死即伤。

阿弦定了定神,目光转动,看见地上蠕动的影子,咦……她一点也不觉着惧怕。

“你想干什么?想要我的命吗?那就拿去好了。”

阿弦望着那蠕动的鬼魂,忽然拼尽全力握拳叫道:“来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阿弦!”袁恕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青砖地面哪里有什么东西,但他却前所未有的害怕,忙将她抱紧:“住口!别瞎说!”

但是虽然看不见,袁恕己却发现,“夜”,忽然莫名冷了很多,一阵阵夜风吹过,让人脊背生寒。

袁恕己道:“我、我带你回家。”低头看阿弦之时,却见她的脸上有一种冷冷地笑。

像是不屑,像是轻蔑,像是生死都抛在脑后,袁恕己不知道她在面对什么,却依稀能猜到几分。

他更加用力抱紧阿弦,这一刻居然想把她好生藏起来,哪怕是藏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别怕,小弦子……”他咬牙,因为不可知的“敌人”而紧张。

阿弦从他的臂弯里挣扎出来,目光所及,是已经攀在她腿上的一支枯骨的手,还有更多黑色诡异的影子,争先恐后的向她涌来。

被枯骨的手握住的小腿已经冰凉麻木,渐渐失去知觉,阿弦却一点儿也不怕。

她在泪光涌动中冷峭地看着想来争夺这具身体的无主亡魂们,就这样吧,宁肯什么也不知道,宁肯不知道那已经发生,如果……真的无法改变,那么就大家一起,在此刻结束。

她才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挣扎辗转于这荒芜尘世。

第74章 幻亦真

袁恕己忽然发现自己竟抱不动阿弦了。

明明是这样瘦弱的一个孩子, 能有多重?先前他也抱过几次, 都是轻轻易易地,但是现在……

袁恕己低头看向阿弦, 猛然感觉到她的身体变的极冰冷,他又试着用力, 终于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牵制着她,让她无法从原地挪开半寸。

他当然不通鬼神, 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经历了那许多光怪陆离,却不由他不信:“小弦子!”

他大叫,举手在她脸上拍了两下,又冲着她身边徒劳无功地厉声呵斥:“都滚开!滚得远远的!”

忽地袁恕己愣住,在他喝骂出声之时, 他的眼前也随之飘散了一片白雾——这是他口中呵出的气息,遇冷凝结。

但……这才是秋日, 又非寒冬腊月。

答案只有一个。

袁恕己拼命地抱紧阿弦, 心里却有种将失去她的感觉。

汪汪汪……狗叫声传来。

“玄影?”袁恕己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

也就在这时候,他想起上一次阿弦被恶鬼附体之后,是玄影及时领了那人前来,才解了当时的危急。

“好狗, ”袁恕己口不择言,叫道:“玄影,快叫他来,快去!”

的确是玄影狂奔而来, 但是这一次,玄影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玄影跟人类不同,这次,它嗅出阿弦跟上次被恶鬼附体的时候气息不一样,这是垂死无救的气息。所以它不肯再离开主人半步。

但玄影虽不是人类,却仿佛知道阿弦是因为什么如此。

——就在阿弦跟袁恕己抵达垣县的那天,苏柄临来食摊上跟老朱头摊牌。

老朱头指天发誓,说当初那孩子已死。

苏柄临见他如此,便道:“你对我十分戒防,其实大可不必,我并无害你之意,但是有些人就不同了。 ”

老朱头转头:“您指的是什么人?”

苏柄临道:“当初废后是因何下台,朝中重臣是因何被牵连,你总该心知肚明。”

老朱头摇摇头道:“我在这儿已经平平安安过了这许多年,这倒好,为了劳什子子虚乌有的那些事儿,什么牛鬼蛇神都要找上门来,老将军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问心无愧,又怕他们什么?”

苏柄临见他这般说,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马鞭掌心一敲,说走就走。

老朱头听得那杲杲地军靴声走了四五步,正略略松了口气,脚步声又停下来。

正捏起心,就听苏柄临道:“其实……有句不中听的话,从我第一次在大营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我就觉着他身上有种什么东西,格外碍眼,我本来想不通是什么,到后来有一次偶然之间,我忽然明白了。”

老朱头并不回身,只是略略侧脸,问道:“您明白了什么?”

苏柄临背对着他,道:“像,真像!”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三个字,由此头也不回地去了!

当时玄影伏在桌子底下,他嗅到了苏柄临身上的血腥煞气,也嗅到了老朱头身上的恐惧气息。

苏柄临将转弯的时候,公差高建正也匆匆赶来。

高建只看见一个人跟自己背道而驰,也未在意,只顾忙着往前看,一眼看见老朱头立在原地,便叫道:“朱伯!”

原来高建正是因得了阿弦的嘱托,看今儿天冷,特意来探望,见老朱头收拾了一半儿家伙什,便邀功道:“伯伯,我来的是不是正是时候儿呢?”

他走到跟前儿,才见老朱头脸色不大好,且也不似平日般活泛爱说话。

高建忙道:“您老人家怎么了?”

老朱头脚步挪动,晕眩难当,身子往后一晃,亏得高建急忙张手扶住。

玄影“汪”地一声,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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