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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174)

阿弦一阵血热:“阿叔不怕趟这浑水?”

崔晔莞尔:“阿叔大概一直都在这浑水之中,也不妨让这水更浑一些,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阿弦道:“阿叔是想把水搅浑了好捉鱼么?”

崔晔忍着笑:“你是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

阿弦道:“我要辣炒。”

崔晔大笑:“好的很,等真捉到大鱼,我亲自给你辣炒如何?”

虽前途渺茫,阿弦却仍忍不住高兴起来,拍掌道:“那好,一言为定。”

冬日天短,黄昏到的格外快。

陈基回来的时候,崔玄暐已经去了。

阿弦从李义府家中出来之时,本心灰而郁卒,但同崔玄暐详细谈说之后,那郁丧之意却荡然无存。

陈基提了数个芝麻胡饼放在桌上,匆匆洗了手脸。

期间阿弦就站在他身后,见他洗完了便手快地递上巾帕:“大哥,今天可还好吗?”

陈基擦了脸:“正要问你,听老宋说你今儿为了找我去了李相爷府上?”

阿弦道:“是啊,我听他们说李义府的车驾将你载走,担心的很,幸好是虚惊一场,大哥,他当真没有为难你么?”

陈基点点头:“相爷只是问我些过去的话,并不见格外特别。”他说这句的时候,脸上踌躇的神色一闪而过。

两个人一只狗围着桌子吃饭,这芝麻饼虽是才出炉,路上被热气熏蒸,已经不酥了,且又有些硬,阿弦跟玄影一人扒着一个撕咬着吃。

陈基道:“这个还是小有名气的胡饼,我特意早些时候去排队才捡了这几个呢。”

阿弦嘿嘿笑笑,陈基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跟你说,上次大理寺的杨大哥不是曾说过大理寺要招新么,今儿我便是去看了看,他详细问起我们在桐县的情形,因知道你我都曾在县衙当差,就问起你如今做什么,他的意思是……”

阿弦咬着饼子呆呆听着,陈基道:“他的意思是让我们两个都道大理寺,当然是从最底下的巡差做起……阿弦你觉着……”

阿弦几乎把嘴里的饼子喷出来:“我愿意我愿意!”

陈基笑道:“这样着急做什么,又没有人跟你抢?你就这么喜欢当差么?当初在桐县,不过是为了减轻朱伯伯的负担罢了,现在……”

他迟疑了一下:“现在你跟大哥一起,大哥养得起你。”

阿弦正因为李义府和景城山庄的事悬心,又因听了崔晔的话,便想着要从哪里着手查起来。

所以陈基说大理寺有意招人,才如此迫不及待。

可是听陈基说了最后那句话,阿弦手中的饼子不知不觉往下滑,眼见将掉。

陈基眼睁睁看着,忍不住举手替她将那饼子提了提:“怎么,傻了么?”

阿弦的口有些干,大概是那饼子实在太硬太黏,挡在了她的喉头,阿弦结结巴巴道:“大、大哥……”

陈基却又一笑道:“我只是不愿看你再吃累。好了,快吃吧,饼子都冷了。”

阿弦食欲全无,心怦怦乱跳,忽然没来由道:“大哥,过了年我就十四了。”

陈基道:“啊,是啊,只长年岁不长肉。”

阿弦一惊,低头看了看身上。

陈基又笑道:“不说了,你可以再想想看,明儿早上告诉我一声,我去大理寺回复就是了。”

阿弦道:“大哥!”心跳的越来越急,这一声也格外的大些,把玄影都惊得猛地抬头看来。

陈基正站起身来,闻声回头:“怎么了?”

阿弦道:“我、我其实是……”不过是说了几个字而已,脸已经无端涨红,那三个字犹如千钧重,压得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陈基盯着她,目光变化,忽然笑道:“好了,不必为难,你想去也好,不想去也罢,都随你的心意。明日告诉我就行了。也不必胡思乱想太多,吃了饭就早些睡吧。”

陈基说完,竟不等阿弦回答,便迈步自回房去了。

身后,阿弦如同泄了气的球,瘫倒在桌上。

玄影同情地看着她,趁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长嘴搭在她的腿上。

冬夜寒冷,更漏绵长。

光线阴暗的斗室之中,有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怒气道:“以前派人去除掉都无法得手,今日他自个儿送上门来,如何你居然也容他就那样轻轻松松地全身而退了?”

对面的桌子后,灯影下是李义府的脸:“你说的轻巧,你既然这样势在必得,那明日就让那小子去你府上,你亲自杀了他如何?”

先前那人道:“我不过是惋惜你错失良机,你如何又说赌气的话?”

“哪里有什么良机?”李义府道:“你离着站的远远地,当然不怕湿了鞋,如果你也让贺兰疯子过去闹一场,你只怕忌惮的比我更厉害。”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当贺兰敏之是来无理取闹的,难道还跟这无名小子有关?”老者瘦削的影子映在墙壁上,胡须在微微颤抖,“按理说贺兰敏之那种冷血的疯子,不会为了一个才认识不多久的少年如此出头?”

李义府哼了声,过了片刻才说道:“他倒不是为了那少年出头,对他而言,那少年也不过是他看中了的玩偶罢了,现在这会儿正新鲜,所以不允许别人毁坏……这是他的原话。”

那天贺兰敏之来到丞相府,在相府里发生的详细极少人知道,除了李义府跟敏之。

——艳丽俊美的青年长驱直入,旁若无人,坐在相府富丽堂皇的厅上,对面前这位权倾朝野的李丞相几乎视而不见。

那正是李义府派人去截杀阿弦之后。

以李义府的老谋深算,自然猜到几分贺兰敏之登堂入室的原因,但他也并不信以敏之冷血的心性,怎么会因为一个不起眼的乡野少年跟他撕破脸。

但这叫人捉摸不定的家伙偏就这么做了。

敏之开门见山道:“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绝密,只要相爷知道一件事,那孩子是我的东西,在我还没厌倦之前,不许你再伤他一根头发丝,不然的话,我会不计所有,让相爷你十倍百倍地偿还。”

李义府道:“周国公指的是什么?”

敏之玩着手中的马鞭,道:“我指的是,别再派人为难十八子,相爷知道我的性子,相爷若是执迷不悟,我也只好以牙还牙。”

李义府笑道:“周国公为什么会对一个才进京的野小子感兴趣?长安城那么多貌美可人的孩子……”

敏之手腕抖动,马鞭挥了出去,登时把一个墙角的檀木花架抽断成两截,上头一盆盆栽坠地,跌得粉碎。

李义府脸上的笑凝固。

敏之偏瞥着他道:“——我喜欢。这个原因够了么?”

李义府将那日情形说了一遍,道:“跟一个丝毫不讲道理的疯子又能怎么样?何况还是个有权有势的疯子。此后我特意进宫向天后申明,天后还安抚我,让我心宽些不要跟他计较呢。”

他对面那人走前一步:“那现在该怎么办?有贺兰敏之的庇护,这少年就像是有了护身符一样,别说我们动手,就算他有个头疼脑热,这贺兰敏之兴许也算到我们头上。”

李义府道:“幸而贺兰敏之只对那少年感兴趣,而不是这少年知道的事情……那小子今日登门,我已经把所有都推在太宗皇帝身上,他就算是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查到太宗身上吧。”

“不愧是足智多谋的李猫,”那人呵呵笑起来,“对了,那个叫张翼的呢?”

李义府道:“他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他已经答应我,会帮我查明十八子到底知道多少……”

正是夜最深的时候,阿弦猛地睁开双眼,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房中并没有炭火,寒气侵人。

阿弦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虚空,身心俱冷,缓缓瑟缩身体。

地上玄影察觉动静,便仰头看来。

阿弦把被子又裹了几层,甚至将衣裳又压在身上,仍觉着从脚心冷到头顶。

索性一拍床边儿,玄影跃起来,阿弦抱紧它,手摸过它微温的肚皮,这才又慢慢地合了双眼。

次日早上,陈基起身的时候,见阿弦也正揉着眼从房中走了出来。陈基笑道:“我以为你会多睡会儿,怎么也这么早。”

阿弦打了个哈欠:“睡不着。”

陈基目光闪烁:“总不会又做了什么噩梦?对了,上次你跟我说过的那个什么‘可怜的女人’,可弄清是怎么回事了?”

阿弦一怔,对上陈基的目光,片刻才慢慢说道:“她是被李义府掳走的景城山庄的新娘子,被人……强暴,现在多半已经死了。”

陈基脸色微变:“阿弦,你……觉着这是真的?”

阿弦点了点头:“是真的,昨天李义府已经承认了。”阿弦说罢,忽地问道:“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做?”

陈基问道:“什么怎么做?”

阿弦道:“我要忘了这件事,还是继续查下去?”

陈基皱眉:“这已经是多久的陈年往事了,从何查起?何况对方是相爷大人,你我却是……”

阿弦道:“大哥怕我又惹事?”

陈基道:“阿弦,这毕竟不是桐县,只要那些人想为难你我,甚至将你我从这长安城里抹杀掉,甚至不用他们动手,自有千万人替他们代劳,又何必为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事以身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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