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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177)

不多时来到内宅,还未进门,就见挽着高髻身着宽袖袍服的卢氏快步迎了出来。

崔晔的母亲出身大名鼎鼎的范阳卢氏,卢家书香继世,官宦世家,大儒辈出。

太宗时候打压过门阀,范阳卢氏略显沉寂,但仍是世人推崇的极有名望的大家。

而崔晔的夫人卢氏,名字叫做烟年,正是崔母的内侄女儿。

卢烟年从小儿在家族中耳闻目染,饱读诗书,是个才华横溢,秀外慧中的女子。

崔母早就看中了她,而范阳卢氏跟博陵崔家的长辈们却也极看好这门婚姻,当即一拍即合。

所以太平也很喜欢找她说话,因卢烟年并不像是其他贵族女子一样透着庸俗之气,有些心事,太平不能告诉武后的,甚至也会同她倾诉。

两人相见,卢烟年屈膝行礼,太平却跳上前道:“师娘快些儿不必多礼。”

烟年抬头,垂眸浅笑道:“公主殿下,可折煞我了。”

“这有什么可折煞的,崔师傅是我贤哥哥的师傅,当然也是我的师傅,我叫你一声师娘又有什么不对。”

烟年后退侧身,举手相让:“殿下请里头坐了说话。”

太平长得矮,看了她几眼忽然道:“师娘的眼睛怎么是红的,像是刚哭过?”

卢烟年一怔,举手在眼角轻轻擦过,笑道:“并没有,原先出来的时候,被一缕灰尘迷了眼了,揉的如此。”

太平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呢,崔师傅才回来,你应该高兴才是。”

烟年让着太平入内落座,命人斟茶,道:“宫中一切可好?陛下跟天后可都大安?”

太平喝了口茶:“好的很,之前好歹请了老神仙进宫给崔师傅看病,顺便也给父皇瞧了一眼,老神仙亲自给开了药,果然灵验的很,这两日父皇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了。”

卢氏道:“阿弥陀佛,陛下跟天后自是诸神庇佑。”

太平笑道:“师娘你放心,崔师傅也是吉人自有天相,我母后也都说了,何况老神仙亲自给他调治,你就不用担心啦。”

原来太平是个鬼灵精,她先前看卢氏的眼睛湿润,疑心她哭过,但如今崔玄暐“死而复生”,夫妻重逢,世间哪里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好的?

故而太平猜测,她应该是因为崔晔的病症担心,故而落泪,毕竟好端端地人中龙凤似的人物,忽然失忆又失明,犹如皎月逢云,身为妻子的烟年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

烟年也听出了几分意思,她并不解释,反而温声道:“殿下说的很是,是我心急了些。”

太平同她又闲话了些别的,见时候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

烟年亲自送出了内宅,正目送太平往前头书房而去,有人来道:“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卢烟年转身去见崔母,来至房中,屋内侍候的侍女无声退下。

烟年行了礼,崔母示意她落座,道:“公主殿下去了?”

烟年在旁坐了,垂首恭敬道:“才送了公主到前头去。”

崔母笑道:“公主又跟你说了些什么,还是那些孩子气的话?”

烟年道:“是。另外又说了陛下吃了老神仙给开的药,已大有起色。”

崔母道:“说来也是和该如此,孙老神仙虽领受官职,却隐居长安城中,偌大人海,急切间要找起来又谈何容易?之前陛下几度要寻老神仙都不得见,偏这次晔儿遭了事,派人去碰碰运气而已……却竟找到了。”

烟年道:“这也是崔门的福气。”

崔母望着她道:“你真心这样想么?”

烟年面不改色问道:“母亲何出此言?”

崔母道:“我为人母,也相信以老神仙之能,必然会将晔儿医好,但是他的症状实在是有些过于严重了,你毕竟还年青,倘若你觉着守着一个失忆失明之人难以承受,我可以做主出头,让你仍旧……”

话音未落,烟年轻声道:“姑母如何竟这样说,莫非是觉着烟年是个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的轻薄无知之人么?”

崔母道:“我只是怕耽误了你的大好青春。”

烟年问道:“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玄暐的意思?”

崔母道:“自然是我的意思,玄暐丝毫也不知情,我之所以对你提这个,无非是因为之前……”

烟年摇头道:“过去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姑母也切勿再提。如今我只想尽心竭力地侍奉着他,让身子尽快好转,如此而已。”

当初崔玄暐在羁縻州出事,人人都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崔府上下,自也一片恐慌不安。

崔玄暐是博陵崔家新一辈中最出色的子弟,人人都说长安这一支的崔家,将因他而重新光耀门楣,谁知竟中道星陨。

当初范阳卢氏跟博陵崔家联姻,一则是看中崔家门第,二来却也是看中崔玄暐的人品,岂料如此。

就在所有人都觉着崔晔不可能生还的时候,崔母痛定思痛,私下里对烟年道:“当初撮合你跟晔儿,除了为两家考量,也是为了你着想。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可你毕竟年青,膝下又没有一子半女,不如就先为自己趁早儿打算。”

烟年道:“姑母是何意?”

崔母道:“你天生知书达理,贤德之名又人人皆知,才德兼备……”

只因范阳卢氏名扬四海,就连皇室中人也都以娶卢氏女为首选,曾有过“范阳卢氏,一门三公主”之称。

早先卢烟年待字闺中的时候,曾有越王李贞向范阳卢家提亲,越王乃是太宗的第八子,其母燕德妃,越王的身份不可谓不尊贵,却遭卢家的婉拒。

崔母继续说道:“上次咱们本家派人来慰问,我听他们说起了你,原来如今的纪王殿下正也新丧了王妃……纪王殿下也知道你的才名,所以……”

纪王李慎正是越王之弟,却也是个极有才华之人,对烟年的才学也是慕名已久,如今崔晔出事,正纪王没了王妃,不由便想到了她。

当时崔母提起纪王的意思,似想成全烟年出门改嫁,却遭到了烟年的断然拒绝。

但这件事除了两人,谁也不知道。

此刻听烟年说罢,崔母含笑点头道:“好,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心,这才是我范阳卢家的女孩儿,甚是识大体。”

两人说罢,崔母忽地又道:“今儿晔儿在门外见的是什么人?如何我听门上说,他竟撇下沛王跟公主殿下,反去跟那人相谈甚久?”

烟年道:“这个我却不知,方才公主在的时候,也并未提起。”

崔母道:“那倒罢了。”

烟年陪着姑母又说了片刻,外头侍女来道:“沛王殿下跟公主已经出府去了。”

烟年起身告辞。

崔母忽道:“是了,今日跟之前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从此再不必提了。”

烟年道:“孩儿明白,姑母放心。”盈盈拜过,转身出门而去。

平康坊。

这日陈基回来,拎了一包胡饼,一包肉食,又同阿弦道:“快些吃饭,吃完了今晚上早些安歇,明日随我去大理寺。”

阿弦诧异道:“这样快?”

陈基笑道:“我今日才处理了府衙的交接之事,弄清了要用的文书等。忙了整整一日,你还在做梦呢。”

他寻了两个木碗,把饼子跟肉放在桌上,“今日天晚了,等咱们安定下来,我亲自做好吃的给你。”

阿弦在他对面儿坐了,看着桌上的吃食,却并没食欲。

陈基掰开一个饼子,给玄影半边儿,自己咬了口:“怎么不吃?”

阿弦盯着桌上的东西,心里却想到昨夜所见。双手搁在膝盖上,把膝头抓的隐隐生疼。

终于阿弦把眼一闭,道:“大哥为什么答应了李义府,要为他查探鬼嫁女的事?”

陈基一愣,口中含着饼子看向阿弦:“你……”

阿弦抬头直视:“大哥答应过他了,是不是?”

眼睛有些酸涩,阿弦心中害怕,最怕的并不是陈基真的做过,而是他当面儿仍旧否认欺瞒。

陈基看了她半晌,终于笑起来:“鬼头孩子,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弦不答,只是盯着他道:“大哥别管,只是别骗我。”

陈基笑道:“好好,我不问了成么?横竖弦子从来就有那种鬼神莫测的能耐,……我当然不会骗你,我的确是答应过李义府。”

阿弦屏住呼吸。

陈基右手握着饼子,忽地探身,左手在她头上一揉:“你是不是个小傻子,我被李义府叫去,整个人骇的要死了,何况人人皆知李家是龙潭虎穴,我难道要当着他的面儿跟他针锋相对?当然是虚与委蛇了?这叫做明哲保身,能屈能伸,懂不懂?不然我若言差语错得罪了他,我这种无名小卒,人家一指头就弹死了,到时候你去哪里哭去!”

阿弦睁大双眼,咕咚咽了口唾沫:“大哥……只是骗他的?”

陈基笑道:“不然又怎么样?”

他忽然眯起双眼,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擅能发现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么?那不如你再细看看我,当然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我是不怕你窥察的。”

从昨夜无意中知道陈基答应了李义府后,头顶就像是笼罩着一片阴云。

至此,被他举手一揉,这阴霾终于烟消云散了。

阿弦长长地吁了口气:“我相信大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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