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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337)

武后道:“怎么不说话了?”

阿弦抬头道:“是我说过的。”

失笑。大概是怒极反笑,武后冷看着阿弦:“你好大的胆子!”

此时此刻,阿弦反而冷静之极,她并不害怕:“娘娘,我胆子并不大,恰恰相反,昨晚上看见崔府的老虎,还吓得两腿发软。但是我之所以说那些话,是因为我亲眼见到的,因为那是真的,所以我才敢说。”

“真的?”武后冷笑,“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在这里胡言,照你所说‘亲眼见到’,那,摩罗王跟梁侯密谋之时你莫非在场?”

阿弦摇了摇头。

“既然不在场,何谈亲眼所见,子虚乌有而见么?”武后道:“我知道你有些许过人之能,但你靠着一点儿小聪明,刻意挑拨皇亲之间的关系,图谋叵测,其心可诛,你当我会坐视不理吗?”

阿弦道:“我没有刻意挑拨,梁侯他……”

“阿弦。”出声的是崔晔。

阿弦止住,转头看他,崔晔道:“别说了。”

原来崔晔早看出来,武后的怒气已经到达了极至,纤纤的五指扣在桌上,修长的指甲掐着桌子,因太过用力,指甲有些泛白。

“看样子,你实在是被人庇护的很仔细,以至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武后凝视阿弦,一字一顿道:“我绝不容许你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在长安妖言惑众,鼓惑人心,来人!”

殿外早就守候多时的金吾卫闪身而入。

武后道:“将十八子拿下,关入大牢,着丘神勣详细审问,看他有无同党!”

两侧金吾卫正要上前,崔晔在阿弦身前一挡:“天后!请天后开恩!收回成命!”

武后目光转动看向崔晔,一刻沉默,过了会儿,才慢慢道:“崔卿,你……可知道,我从来不曾见你如此情急地要护着一人。”

这一句,别有深意。

崔晔垂头:他如何不知,这会儿越是恳求武后,以武后的性子,越是不会应允,但是现在事关阿弦的并不仅是牢狱之灾,而是那无形中的性命威胁,如果让阿弦离开自己的身边儿,在金吾卫的大牢里,只怕暗中环肆的,比明面上的丘神勣还要可怕。

所以才不顾一切。

阿弦在旁望着崔晔,又看看在上的武后,忽然明白了武后所指。

“娘娘,你是不是觉着,崔天官跟此事有关?”阿弦问。

武后挑眉:这一句本是她并没说出口的潜台词。崔晔如此不顾一切护着阿弦,不禁让她疑心……只是未敢轻于言语。

阿弦道:“摩罗王并没有真的死去,他想要借尸还魂,所以窥基法师跟阿叔才护着我。如果此事有阿叔插手,最好的法子是让我死了,毕竟死无对证,如何还要拼命护着我?且如果是他插手,又怎会光明正大地让我借宿崔府。阿叔心底无私,娘娘又何必这样疑心。”

虽然崔晔拦着不许她说,但阿弦已经不在乎所有了:“梁侯跟周国公本就水火不容,用不着别人挑拨,娘娘自己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形,何必迁怒于我。如果要杀了我,也不必找这许多借口,更不要白白地冤枉他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了。”

阿弦说罢转身,拍拍手对金吾卫的人道:“来吧,要打要杀,任凭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书记:我的小弦子,好棒Q。Q

阿叔:→_→

第168章 五分胜算

崔晔回首, 向来清寂不动的人, 双眼却在瞬间隐隐泛红。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冲动行事了,方才的“不顾一切”, 非但于事无补,更像是把阿弦往那牢狱中狠狠地推了一把。

凝视着那有些瘦弱地身影被金吾卫的人簇拥着出殿而去, 竭力的隐忍让双眸越红,口中似乎泛起一股淡淡地铁锈气。

但与此同时, 身后书案后的武后,心中却更加的不受用。

望着这“少年”在自己勉强昂首朗声而言,看着阿弦稚嫩而有些清瘦的脸上那股决然不惧的神情,“他”的双眸清澈无尘,言语之中,更显得心下无尘。

几乎映衬的高高在上的她……这样深沉, 疑虑,狭隘, 十分……

不该。

向来冷绝无情的皇后, 似乎发现自己的举止反应有些异常。

诚然,在听说贺兰敏之亲自向她陈词,说是阿弦“通灵”所见——是武三思同番僧摩罗王合谋来算计他之后……

武后明白这件事未必是不可能的,以武三思的为人, 十有八九做得出来。

但是……一想到那个叫十八子的少年,武后有一股难以按捺的恼怒不悦。

皇族之间再怎么内斗也好,用不着一个外人在中间煽风点火。

尤其是那个“少年”,——从第一次见阿弦的时候, 武后心中就有种挥之不去的“抵触感”,仿佛很讨厌见到“他”。

武后把这认为是天生的“恶感”。

在听敏之如此诉说之后,武后第一便把武三思叫来,当面喝问是否有此事。

果不其然武三思抵死不认,毕竟对他而言摩罗王已死,死无对证,武三思唯一吃惊的是为何世间会有人知道此事。

可武三思虽巧舌如簧,但种种表演,自瞒不过武后的双眼,在听说有人看见了他跟摩罗王的合谋之时,那两只鬼祟的眼睛瞳孔收缩,第一时间透出一种心虚的骇然。

武后看的明白,恨不得立刻将武三思打死。

但同时武后也知道,就算武三思跟摩罗王设计,他也未必知道摩罗王是让敏之刺杀自己。

看在他还算得力的份上,武后只将他敲打了一顿,命他自行警醒便罢了。

故而最后,所有的怒火,都落在了最后的阿弦身上。

可是,看着阿弦被金吾卫带走,武后心里极大地不适起来:她觉着自己可能做错了。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喜欢,就像是从来胸有成竹笃定自若的人……忽然有了一丝儿瑕疵。

就好像方才她发现崔晔在她面前也露出了这样一个“瑕疵”。

——要知道,就算当初点拨他尽快处理卢烟年之事,崔晔都未曾如此失态。

含元殿内,君臣两个,各怀心思。

各自的心潮澎湃,似云气翻涌,如海上潮生,却又各自按捺,隐忍的隐忍,剪除的剪除。

最后,各自又归于平和冷静。

武后先行笑了声,然后若无其事道:“这个十八子,虽然行事鬼祟不为人喜,倒也是个有胆敢说的性子。”

崔晔道:“阿弦年幼无知,有口无心。”

“你错了,”武后道,“他虽年幼,并不无知,有口,也有心。不过他有一点说错了,那就是……我从未怀疑过崔卿。”

崔晔垂首:“多谢娘娘。”

武后深深打量:“不过我很是不解的是,崔卿你对他着实是……与众不同,难道,仅仅是因为当初的救命之恩?”

“起初如此,但……”崔晔垂首,忽然不想再加任何的矫饰,“但是让臣想要不顾一切护着她的,是因为阿弦的赤子之心。”

武后微微动容:“赤子之心?”

崔晔道:“是,她从小儿虽颠沛流离,却仍不失初心,虽历经生死波折,见惯世态丑恶,仍着向光明,她着意对任何人都以真心相待……”

老朱头,陈基,虞娘子,袁恕己……一个个人影从眼前而过,或许,还有他自己。

他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心里却是碧海潮生:“如果可以,臣愿意倾尽所有,护她平安。”

目光相对。

武后忖度:“那你……要如何护她平安?”

崔晔摇了摇头:“臣不能。”

她有些意外:“这般轻易就说不能?”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笑:“崔卿,你是否有所怨言?”

崔晔道:“臣只是在自省,方才的确是意气用事,已经失去人臣的本分。”

武后寻味“意气用事”四字,一刹那心乱。便没了再说下去之心,草草道:“既如此,你且退下吧。”

崔晔拱手行了个礼,平静如水地退出殿去。

禁军大牢。

阿弦坐在角落,看天观地,心想:“我跟长安虽有些缘分,跟长安的牢狱却最是有缘,一来就在京兆府大牢里混吃混喝了许久,现在又跑到禁军的牢房里来骗住。”

她默默地比较两处地方:“禁军的牢房不如京兆府的稻草厚实,但京兆府的不如禁军的干净,总之各有千秋。”

但最让阿弦觉着奇怪的是,在京兆府的牢房里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鬼,可是这会儿,却一只也未曾瞧见。

摸了摸头,阿弦忽地想起,仿佛是自打在大慈恩寺接了那灰衣僧人给的符咒,就一直安然无事。

她先前一直以为是因为跟着崔晔的原因。

“难道果然是因为这个?”举手摸了摸怀中之物,“这么说来,阿叔不当贴身护卫也使得?只是昨晚那异样又是怎么回事?”

将生死置之度外,阿弦浮想联翩。

直到监牢外有人笑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阿弦回头,却见是个身量修长偏瘦削的清秀少年立在监牢之外,身着武官官服,负手笑看。

阿弦因不认得此人,便不理会。

不料少年继续说道:“你可真是有种,今日竟敢面斥天后……你可知道,就算放眼八荒四夷,你也是头一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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