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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346)

崔晔并不言语,阿弦也不知该怎么说,屋内一时沉默。

逢生仰头默默地看了两人一眼,便自顾自举起前爪,慢条斯理地开始舔爪子。

不多时侍者去而复返,将解酒汤跟果子放下,便退了出去。

阿弦却没有了再喝汤的心思。

崔晔见她沉默,也有些心不在焉,随意举手从那琉璃盏中取了一枚果子。

才要递给她吃,忽然发现手中竟是一枚红通通地大桃,他吃了一惊,忙又放了回去。

因不说话,一举一动便显得十分明显,阿弦早看见他举手拿了桃子,又是要递给自己的姿态,她便忙不迭地伸手要接过来,正要说一声“多谢”,崔晔已中途转弯,竟又放了回去。

阿弦举着空空双手,呆若木鸡。

正在想崔晔是不是真的跟自己赌气起来,连个果子都不肯递给了,崔晔却又拎了一串葡萄,正好放在她手心:“吃这个吧。”

阿弦看着手中的紫葡萄,猜不透他的心思。

崔晔道:“怎么不吃?”

阿弦“哦”了声,揪了一颗,才塞进嘴里,崔晔若有所思道:“我大概知道你先前郁闷是为什么,你恼我擅自做主将你女儿身之事禀明,你担心以后如何自处对么?”

阿弦忘了嚼吃那葡萄。

崔晔看着她黑溜溜的双眼,道:“你不必担心,我的用意,你很快就会知道。”

阿弦觉着口中略涩:“是不是阿叔也想让我像是那些名门闺秀一样,什么梳妆打扮,赏花游园……”

“谁说的?”崔晔蹙眉,“是不是少卿对你说了什么?”

阿弦扭开头,嘴里含着的那颗葡萄,吐也不是,吞也不是,这会儿也不是咬破的时候。

崔晔缓声道:“实话告诉你,我跟他所想的,正好相反。”

“相反?”阿弦疑惑,转念间便低声道:“可是阿叔跟我说过,要我……要我扮回女装……”

崔晔一笑:“莫非扮回女装……就是禁锢你双足,让你只能梳妆打扮在家中赏花游园么?”

阿弦忽地心头跳乱:“我、我不懂。”

崔晔看着她灵动的双眸,忍不住在她头上抚了一把:“你很快会懂的。但是在此之前,有两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阿弦重又无端心跳:“什、什么?”

崔晔面无表情:“第一,以后不许再推开我,自己逃走。”

阿弦咳嗽了声:“哦……”

“哦什么?”

“我答应就是了。”阿弦悻悻地,“那第二件呢?”

崔晔眸色一沉:“不许再跟袁少卿去教坊吃酒,更不许……歌舞。”

“啊?”

崔晔微微昂首,侧目:“你好似甚是为难?莫非你极喜欢那种风月之地?”

“当然没有,虽然那位姐姐的确相貌出众,舞姿曼妙。”阿弦想起那西域舞姬的身段,口水如涌,“实在动人的很。”

“原来你惦记这个?”崔晔怔住,随即忍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亏得你不是个男子!”

阿弦一低头,压在齿间的那颗葡萄“啵”地一声被咬碎了,瞬间蜜汁四溢,甜香沁人心脾。

阿弦忍不住大叫:“好吃!”

第174章 豁然开朗

随着秋风乍起, 天气转冷, 近来长安城中有两件事被满城臣民们津津乐道。

第一件,便是太子李弘选妃之事, 皇后千挑万选,选中了右卫将军裴居道之女, 据说此女甚有妇德,就连高宗也极为赞扬, 曾亲口说过太子有了裴氏,则东宫内事便再不须忧虑了。

至于另一件事,虽然看似不大起眼,但在民间以及朝堂上,却引发了极大的讨论跟争议。

士兵涂明冤案重见天日之事,在京城传的极广, 但伴随这案子真相大白的同时,也有一个名字广为流传, ——“十八子”。

就在有些不知情的人纷纷打听“十八子”是何许人, 竟如此能为之时,却又有一个极令人震撼的消息传来。

——“十八子”,早先为豳州桐县县衙差人,兼任捕快, 在大理寺袁少卿于豳州为刺史的时候,协助使君屡破奇案。

后上长安,明德门前不畏强权,痛打奸臣李义府之子, 后在大理寺为试役新人之时,又遇许敬宗许相府中龃龉,将许敬宗的长公子许昂拿下。

虽然未曾被大理寺录选,但一身才能,仍是被慧眼如炬的户部侍郎许圉师许大人看中,特求录入户部为给事。

才入户部不多久,便主持为涂明翻案。

有了这几件十分传奇的事打底,满城百姓臣子对“十八子”可谓又是敬羡,又是好奇。

直到那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弹落地上的消息公布。

十八子,原来是个女儿身!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儿。

先前众人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叫十八子的男子做了以上种种,倒也罢了。当阿弦是个女孩儿的真相传开,舆论就像是烧开了的水,水花四溅,气泡沸腾,简直无法控制。

种种言语,不可胜数。

民间的议论无非分为两派:一部分人觉着,身为女子居然出头露面,又是当捕快又是进六部,实在是败坏律例朝纲,滑天下之大稽,应当严惩。

另一部分却觉着: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日有十八子入朝为官又如何?人家又并非无能之辈,恰恰相反,乃是真才实干,所做比大多数的须眉男儿还强上百倍呢。

毕竟当初李义府、许敬宗只手遮天的时候,甚至连满朝文武之中,还有一多半的人厚颜谄媚,哪里敢直起脊骨地同权臣们面对面干起来?

当然,除了这些外,还有一些阴暗的声音,比如质疑先前那些事迹,是否当真是十八子所为……

其实,最主要的战场是在朝堂之上。

朝臣们的态度,其实就如民间所议的缩影。

阿弦的身份揭穿之后,立即有御史参奏,说此人欺上瞒下,祸乱朝纲,当严惩不贷。

寥寥几份折子递上去,如泥牛入海——经过武后纤纤素手之后,便压在含元殿的那张书案上。

渐渐地,反对跟弹劾的声音越来越多。

甚至有些大臣们气不过,亲自赶来户部,想要当面斥责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只不过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却只能收心敛气而归了。

毕竟阿弦此时并不在户部,户部尚书是个老狐狸,多半时间都在神隐,偶尔会遇见许圉师,又因许圉师是个老好人,众人不便当面苛责,便只简略地问上几句而已。

也有少数人听说阿弦此刻是跟在崔晔的身旁的,原本还怒火熊熊的心,听到这消息后,便“心如止水”了。

就算他们敢杀到户部求一个真相跟痛快,但一想到崔晔,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装聋作哑”,权当不知这回事的。

没有人想去踹冰山,踹不动还在其次,最怕伤了自己的身。

在所有沸沸扬扬的斥责声中,也有几个与众不同的声音。

比如许圉师许侍郎,他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大臣的面儿,将阿弦这下属“赞扬”了一番,说她“不畏强权,为人正直”等话。

除了许圉师之外,另有一位出面盛赞且力保阿弦的,却是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

——周国公贺兰敏之。

敏之道:“小十八的为人能耐,按理说我是知道的最清楚的,毕竟众位大臣多数也听说过,小十八还曾做过我的近侍……虽然后来因为些许小事,闹得有些不快。”

他遥遥地看一眼底下的崔晔跟袁恕己,继续笑道:“但是平心而论,她确实是个令我深觉诧异的孩子,诸位,不如这样说,如果小十八不是个女儿身,那此刻诸公对她的评价,只怕会大有不同,对么?”

回答他的,正是旧对头武三思。

梁侯笑道:“殿下言之有理,只不过偏偏她是个女孩儿,而且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犯了欺君之罪。”

敏之皱眉捶手,叹道:“这么说来,北魏太武帝大概是个昏君了?”

武三思一怔,敏之道:“花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身份揭穿之后,武帝居然没有立刻将她按照欺君之罪杀死,反而大肆封赏,还要以尚书封之,岂不是大大地昏了头?”

武三思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一时悻悻。

敏之环顾周遭,道:“众位也许会觉着我的话惊世骇俗,但自古以来,的确有许多女子不输须眉,诸公都是饱读诗书博古通今之辈,自然也不必我在此多言,但却也不必如此气量狭窄,连一个能干能为的女子也容不下。小十八所做的确是许多大人们都不能及的,承认她有这份才干,而不是一味地口诛笔伐,有什么难的?多一个能吏在朝中,为国所用,有利于民,又有何不对?且小十八是活脱脱地花木兰,又不是那妲己褒姒等以色侍人的祸国妖姬,诸位又何必作出一副即将亡国断朝的姿态?”

最后一句大为逾矩,引发许多朝臣的咳嗽抗议。

武三思也不禁失笑,便道:“她自然没有祸国妖姬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过照我看来……殿下也被她迷惑的不轻呀。”

敏之笑道:“梁侯你在侮辱我么?”

“我哪里侮辱你了?”

“我府中的美姬丽妾如云,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也多不胜数,又不像是梁侯,看上了哪家的美色还要处心积虑去抢夺霸占……至于如此不开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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