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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379)

那些落字的白纸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雪,散散淡淡落在地上。

阿弦目不转睛盯着,望着他如同寒夜星子的双眼,似乎看见这双眼睛里泛起了一丝骇然之意。

她几乎忍不住叫一声“阿叔”,但就在这一刻,崔晔身子一颤,竟喷了一口血出来!

血珠往前洒落,打在地上的宣纸书册上面,一点点鲜红灼眼,触目惊心。

阿弦又惊又急,茫然若失之际,却觉着胸口传来真切的刺痛感!

眼前的种种“幻象”所见在瞬间抽离。

阿弦低头,目光所及,却见蒙面人袖底一抹寒光,竟是一只短刀,锋芒没入胸前。

尖锐剧烈的疼痛让她在瞬间窒息,毛发倒竖。

蒙面人见果然得逞,暗自得意:“受死吧!”

阿弦紧闭双唇屏住呼吸,憋一口气闪电般出手。

看似柔弱的小手自对方手心探过,于对方腕低用崔晔曾教的错骨手一抬一撞,手法极为巧妙。

蒙面人大叫一声,手臂麻软,即刻松手。

但就在他松手的瞬间,阿弦却握住刀柄顺势抽出,挥刀斜挥出去。

虽然身形娇小,这动作却杀气凛然!

蒙面人不料她乍然受伤,尚能竟能如此机变勇猛,楞眼见雪亮的刀锋上沾着鲜血往自己面上掠来,魂飞魄散,当即忙不迭抽身而退。

却仍有些来不及了,刀锋将蒙面的帕子割破,同时脸上也一阵锐痛!

蒙面人惨叫:“你!”

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情形在瞬间急转,他手抚着脸上受伤处,惊怒交加,不可置信!

阿弦手握着带血的匕首,冷冷地觑着对方,破釜沉舟。

这时候,身后忽然有杂乱地脚步声传来,更有人叫道:“有刺客,快些保护大人!”

蒙面人知道是己方的人围了上来,咬牙狞笑:“贱人,你逃不了了……”

阿弦方才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反击,此刻已经浑身脱力,冷汗顺着太阳穴滚滚而落。

脚步声越来越近,蒙面人一心想置阿弦于死地,正欲勉力再上,忽然间冷箭破空,咻咻连声。

竟是直冲蒙面人而来!

蒙面人转头看时,那两支冷箭已经袭到身前,势头竟极为刚猛,他惊心之际不敢贸然接手,慌忙后退。

就在冷箭射出的瞬间,一道人影从墙外掠了进来,直向阿弦而来。

阿弦眼前已有些模糊不清,本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正要戒备,朦胧中却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狰狞可怖,犹如鬼怪的“脸”,常人看了都会悚惧,但阿弦见了,反而惊喜非常。

事实上并非人脸,而是一张面具。

这是阿弦熟悉之极的,昆仑奴的面具。

“阿叔?”

几乎无法相信,然而在看见这面具的瞬间,原先不安的心总算得以暂时松缓。

就仿佛看见了面具,也看见了那个人一样。

阿弦手一松,匕首陡然落地,摇摇欲坠。

来人顺势将阿弦腰间一抄,抱着纵身跃起。

短短两个起落,人已经越过墙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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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蒙面人连退数步,才避开那两支箭,饶是如此,短箭自他身侧斜飞,竟直直地嵌入地上的青石之中。

蒙面人倒吸一口冷气,半晌作声不得。

就在此刻,同党已至,来者正是括州刺史张勱,见院中除了蒙面人再无其他,惊道:“人呢?”

蒙面人道:“被人救走了!”

张勱大惊:“被何人所救?”

蒙面人摇头,疑惑道:“这人戴着一张鬼面具,不知来历。”

张勱回身喝道:“速速追击,若有可疑人等一概拿下!”兵丁们四散追寻。

张勱方走前一步:“这来人又是何等身份?”

蒙面人看看手上的鲜血,举手将面巾扯下,露出底下一张有些阴狠的容长脸,他捂着面上伤处,眼中透出恨恨之意道:“还能有谁,正是那个‘女官’!”

“什么女官?”张勱先是没反应过来,继而醒悟,“你是说,就是同为黜陟使的那个……二圣钦点的户部女官?叫什么十八子的?”

“除了她,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女官不成,真没想到,这贱人居然如此身手……”

蒙面人戛然而止,只愤愤地把手中沾血的帕子扔在地上,又道:“原本侯爷也在怀疑那一场火有些蹊跷,她死的未免太轻易了,果然预料的不错,她竟用这等金蝉脱壳,暗度陈仓的法子……”

“那这、这可如何是好?”张勱有些慌张。

“怕什么!”蒙面人喝道,“幸而她今日现身,又被我所伤,只要严密布防,这江南道几乎都是你的天下,迟早将她拿住……又有何担心?”

张勱略觉镇定:“但是她竟又有同党,不知她的同党是何人?”

蒙面人回身,将地上的两支箭拔了出来,歪头打量片刻,“咔嚓”一声,将短箭断成两截。

“管他是谁,朝中自有侯爷为你作保,你只管放手去做,人来杀人,佛挡杀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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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昆仑奴面具的人抱着阿弦翻出院墙,正欲远去,阿弦忍痛叫道:“桓大人还在北阁塔!”

面具后的人沉声道:“他已无碍。”

阿弦听见无碍,方才放心,但听着此人的声音,心却又一沉,忍不住惊地叫道:“你不是阿叔,你是谁?”

见她不安挣扎,来人叹了声:“丫头你安分些。”

阿弦才得希望有似失望,忙举手去取那面具,这人也并未躲闪挣扎,轻易给她将面具摘下。

夜影里,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有些苍老的脸孔。

阿弦呆了呆,终于记起此是何人:“是你?”

老者一笑,脚下不停。

阿弦一怔之下,忙又将面具翻过来,细细一看,果然看见那血渍仍在,可见并不是她认错了面具,的确是当初给了崔晔的那个。

这连环的几起几落,失望希望交替,让阿弦有些无法承受,加上伤口痛不可挡,神智昏沉。

阿弦暗中深吸一口气:“原来、原来你是阿叔的人么?”

老者无奈:“是。”

随着这一声,阿弦总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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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阿弦才进长安,跟陈基相遇后,陈基在平康坊里置买了那宅子。

就在宅子的隔壁,住着一位老者,据说是篾匠,以贩卖竹制器具为生,当时陈基还跟阿弦介绍说过。

阿弦自也跟着老者照面过几次……但是这人竟有些深居简出,又似不大好说话的样子,因此并不熟悉。

可是,那夜玄影狂吠,而阿弦跟陈基两人被外间的异动吵醒,似听见兵器响动。

起来看时,像是有人来过,却偏不见踪影。

故而他们两个都懵懂不知发生何事。

其实,那会儿阿弦因发现了许敬宗跟李义府在景城山庄勾搭所作,又撞破许敬宗持刀要杀许昂,许敬宗愤怒之下丧心病狂,当夜派了杀手前往要斩草除根。

却被这隔壁的老者察觉,神不知鬼不觉地挡在外间。

直到阿弦被陈基所伤,鬼魂附体前往许敬宗府那夜,玄影本是去给崔晔报信的,跑到半路恰遇见敏之,却给敏之捉了来。

而这负责守卫的老者因见情势复杂,不便出面,是以他却去报知了崔晔。

因此那夜敏之是由玄影带着前往,崔晔赶到,却是因这老者报信所致。

原来,崔晔的人虽未到,心意却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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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浑浑噩噩,将天明的时候醒来,半边身子已经疼的麻木。

此刻却已并非在客栈之中,来到了一个陌生而简陋的所在。

眼前围着她的,除了林侍郎外,还有几个小脑袋,除此之外的外围,却围拢了一些“非人生物”。

林侍郎见她醒了,喜道:“小十八,你总算醒了,觉着怎么样?”

阿弦将众人环顾了一遭儿:“桓大人呢?”

林侍郎道:“小桓出去探听消息去了,别担心,他好端端的。”

阿弦看向他身边儿挤着的那大大小小十几个孩童:“他们……”

林侍郎欲言又止,只道:“他们就是你跟小桓从那北阁塔里救出来的孩子们。放心,都在这里,一个都不少。”

有几个小孩儿听见,便向着阿弦露出笑脸。

有大胆的问道:“哥哥怎么样了?还疼吗?”

阿弦略觉欣慰:“不疼了。”她挣动欲起身,林侍郎从旁相助扶了起来。

将这些孩子们挨个儿看过后,阿弦复想起那老者:“还有一位……”

林侍郎善解人意:“你说的是那位老伯?他在外头给你煎药。”

阿弦点头间,手忽然碰到一物,阿弦低头,却见是那昆仑奴的面具。

林侍郎已对旁边一名孩童道:“去叫伯伯进来吧。”

孩童清脆地答应了声,转身跑出去,不多时陪着那老者走了进来。

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

正如阿弦当初在平康坊见他的第一面,相貌平平,丝毫不引人注意。

年纪看似有五六十岁,神情看似是略显谦和木讷的,但又隐约透着一股淡然疏离。

林侍郎便招呼孩童们道:“大家随我出来。让哥哥歇息会儿。”

孩子们如小麻雀般围着他退了出去,只有一个看着极小的孩子,看着不过四五岁,仍是趴在床头上,瞪着乌溜溜地眼睛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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