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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396)

许圉师不免也嘉许了一番,阿弦见他桌上放着厚厚地册子,且面有忧色,便道:“侍郎在看我们递上来的统计公文么?”

阿弦跟林侍郎一行前往江浙,其实正是为了统计受灾的情形,梳理解决之法,至于张勱等的铲除,不过是意外之举。

此刻在许圉师手边的,的确是他们在括州,永嘉等的统计数目。

许圉师见她问起来,便叹了口气,道:“这折子,是从宫里又传到我手里的,只是永嘉安固二县,百姓房屋毁损便有六千八百四十三间,死九千零七十人,牛五百头,损田四千一百五十顷……先前因为冀州等地的灾情,户部已有些捉襟见肘了,如今又有了这样大的一笔数目,现在我实在想不到该从哪里调拨这笔钱粮填补。”

阿弦这才知道许圉师因何竟愁容满面,她想到一路所经之地的惨状,不由道:“侍郎,这钱粮一定少不得!而且要快。”

许圉师道:“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能让我去借,去抢……再说也没有地方能借能抢。”

许圉师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证明户部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告别许圉师,阿弦一路返回,心里却仍也想着他所说的话。

阿弦忍不住喃喃道:“是啊,就连去借去抢的地方都没有。不然倒是可以试试。”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有人道:“真想不到,这武懿宗居然时来运转,摇身一变,连跳三级,竟成了仓部郎中大人,实在叫人……”

另一个道:“毕竟是皇后的亲戚,就算再偏远,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照我看,只怕是他那个上门女婿带来的福气,不然的话,怎么才成亲不几个月,岳父大人就高升直上了?简直造化。”

“听说天后还下旨,要把武承嗣从岭南调回呢……我看以后这朝中,只怕就都是武……”

“嘘——”

阿弦忙闪身一避,就见门洞口探出一个头来,打量此处无人,才又缩了回去,这次却不再说话,脚步声远去了。

阿弦站在原地,想到方才两人的对话,武懿宗,陈基,武三思,敏之,甚至连武后,高宗的脸,瞬间出现,又瞬息消失。

与此同时,却又是江浙那在窥基的超度之中升天而去的阴灵,以及流离失所嗷嗷待哺的灾民。

“或借,或抢……”阿弦缓缓抬头,眼神慢慢沉稳:不必去借或者抢,钱粮,原本就有。

一个闪念间,阿弦想到了解决户部库银空缺无法调补江浙的法子,她忙折身回公房,才摊开一张纸提笔,有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耳畔道:“你想干什么?”

第211章 艳之鬼

阿弦听了这个声音, 惊得几乎把手中的毛笔扔了出去。

她跳了跳,转身看向身旁来人——确切的说,是来“鬼”。

而且是一个就算死了也不改其艳丽的鬼。

贺兰敏之立在阿弦身侧, 略有些凌乱的长发在头顶用金冠绾住, 两只眼睛依旧桀骜如昔,他身着粉白色的罩袍,上用黑色丝线绣着大幅团纹,如此真实而清晰。

如果不是确信他已经死了, 阿弦一定会以为, 这就是活生生的贺兰敏之。

“殿下?”阿弦瞪着敏之, 瞬间竟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应对。

敏之却淡淡一笑:“干什么, 你看见鬼了?”

阿弦觉着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殿下……”

敏之走到她的桌旁,看着桌边上的一枚小小地玉镇纸, 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去拿,最终却仍是蜷缩回袖中。

“崔晔, 该跟你说了吧?”敏之轻声问。

阿弦的心头一悸。

这一刻, 阿弦回想那夜跟敏之的对话, 才知道他那些话中的意思, 以及那句——“已经晚了”。

简单的四个字, 却不知是凝聚了多少悔恨交加的心血在里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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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将笔搁下,阿弦道:“是,阿叔都跟我说了。”

敏之长长地叹了声,语气有些无奈, 又有些百无聊赖似的,道:“这个人实在是多嘴,如此一来岂不是不好玩了?我还想着多吓唬你几次呢。”

阿弦愣了愣:“殿下!”生死性命,这哪里是能开玩笑的事?

敏之一笑,长袖垂落,看着阿弦道:“不过,知道你还肯为了我伤心,倒也是……意外之喜?”

阿弦欲言又止,眼圈早红了起来,定定看了他片刻,便又低下头去。

敏之也并没做声。

良久,阿弦几乎以为他走了,抬头之时,却见那一抹影子仍在彼处伫立,仿佛从不曾离开过,仿佛会一直都在那里。

定了定神,阿弦问道:“殿下既然知道夫人有孕,为什么还要任性胡为?卫国夫人的后事……”

不等她说完,敏之脸色一沉,哼道:“那个人……从不值得我敬爱。”

阿弦语塞,决定避开这个话题:“但是,总该为了小孩子想想,何必非要惹怒皇后……”

敏之道:“纵然我不如此,她难道就会放过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或者……她本来已经忍无可忍了,这不过是她借口发作的由头罢了。”

阿弦摇头:“当初殿下甚至行刺过皇后,她还命人压下此事,并未为难,怎会忽然要置你于死地?”

敏之哈哈笑道:“小十八,你实在是太不懂皇后的心了,你以为她是维护我吗?”敏之的面上透出嘲讽之色,“她只是在维护她自己而已,如果人传出去,说外甥行刺姨母,你说她能摘的干净么?”

心怦怦乱跳。阿弦道:“我听人说,皇后发配殿下去雷州,也只是权宜之计,只是想磨一磨你的锐气而已,事后仍旧会传你回来,那么……那场火又是怎么回事?”

敏之淡淡道:“那场火,自然是皇后派人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了。”

望着阿弦惊呆的模样,敏之笑道:“我不过是玩笑,你怎么又当了真了?”

阿弦却不知这句到底几真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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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寻思之时,敏之忽然道:“你方才急匆匆地是想干什么?”

阿弦这才又想起先前要做的事:“我要写一个奏折。”

“什么奏折?”敏之复又笑起来:“你心爱的陈基哥哥终于如愿以偿地攀到高枝儿了,你可别去给他把这千辛万苦搭起来的巢给拆了。”

阿弦微怔。

敏之又道:“我方才看你偷听那两人谈话,脸色很不好,总不会你也像是那等俗世的小女子一样,喜欢争风吃醋?”

阿弦道:“我没有那等闲心。”

敏之问:“那是想干什么?”

阿弦咬牙切齿:“一个字,钱。”她气恨恨地握住了毛笔。

敏之在旁,看阿弦在奏折上一笔一划地写下的字,就好像看到荷塘里的青蛙一个个跳到荷叶上翩翩起舞。

“你想……”敏之好不容易从她那惊为天人的字迹上清醒过来,也弄懂了她这折子上的意思,“小十八,你可不要自寻死路。”

阿弦低头吹那折子上的墨渍,好让它干的快一点:“为什么是自寻死路?”

敏之眯起双眼:“那可是皇家,一个个都是无情无义,冷酷决然的人,先前因你能干,替她办了件可心的差事,才略得了她一份欢心,但这次若在她头上动土,只怕她第一个就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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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

崔晔出城南下,对府中及对外的理由,是要去寻访孙老神仙治病。

其实就在阿弦所见崔晔吐血的那一幕后,崔晔的确是病倒了。

宫中特意派了御医出来给他诊治,御医们会诊后,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集体如丧考妣。

当着崔府家人自不好多言,只绞尽脑汁安抚了几句。

其他几位回宫,向武后说明诊断的结果,据太医所言乃是“心力交瘁”,气血不调,需安心静养。

自从从羁縻州回来后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二圣听闻,大为悯恤,便特许崔晔不必参与朝礼政事等,暂且于府中静养。

忽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是孙思邈在括州一带出现,因怕来回赶不及且又生变,这才车马起驾。

尽管孙思邈并未遇见,但是不可讳言,这次崔晔回来,脸色比先前离开的时候要好多了。

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虽然鞍马劳顿,但他精神尚佳,拜见了老太太跟卢夫人后,两人看着他康健平安的神情举止,始得安慰。

可毕竟是赶了长路的,忙叫人陪着他入内休憩。

卢夫人疑惑道:“果然晔儿看着好了许多,怎么又说没遇到老神仙呢?”

崔老太太道:“兴许是遇上了,只是怕说出去反而给老神仙添了不便。”

卢夫人欣喜:“定是如此。不然的话,怎可能一出去,病就即刻好了呢。”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么?就好像原本丢了魂儿了,这出去走一走,就把魂儿也叫回来了。”

两人正说,便听到“汪汪”两声,从外传来。

这府内从不养狗,卢夫人先吃了一惊:“什么声响?”

崔老夫人道:“这莫不是狗子在吠?说起来,方才晔儿来拜的时候,我看到他身后门口上仿佛有个狗头在探头探脑的。”

卢夫人一心留意儿子去了,哪里会在意什么狗头,忙道:“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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