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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431)

桓彦范笑道:“是一张行书字帖而已,不过三行,区区二十二个字罢了。”

阿弦目瞪口呆:“这也成?”

崔升忍不住笑说:“这是当然了,王献之乃是‘书圣’王羲之之子,同王羲之并称为‘二王’。正是读书之人心目中登峰造极的两人,但凡会写字的,都要先学二王,就如同读书人拜孔夫子一样,二王便似书法文墨界的孔夫子一般,所以你想想看,别说是二十二个字,就算是一个字也是如珠如宝价值千金,这般还极是抢手难得呢。”

阿弦看看自己的双手,啧啧叹道:“我当初怎么不去学写字呢?别说一字千金,就算一字一文,也能衣食无忧了吧?”

桓彦范大笑:“你怎么这点儿出息!一字一文?若要得家财万贯,手腕还要不要了。”

“别听小桓子的,”袁恕己对阿弦道:“这是个天赋相关,你又不是那一路人,何必自讨苦吃,何况你会的那些,别人还是边儿都摸不到呢。”

阿弦笑道:“有点道理,我心里好过多了。”

“什么有点道理,是大有道理。”袁恕己白了她一眼,“你要也去学什么《中秋帖》,什么‘难得的’,我还懒得理你呢。”

桓彦范听他口吻隐约泛酸,忍笑问:“怎么,莫非你瞧不起斯文人?”

袁恕己哼道:“我哪里敢?我虽不懂,也并不非议,只敬而远之罢了。”

桓彦范道:“你敬而远之的是书法,还是人?或者兼而有之?”

袁恕己道:“偏你话多。”夹起一块儿白肉,递到桓彦范嘴边儿,“赶紧堵住这嘴!”

崔升在旁看他们说笑,之前的“惊恐”才也逐渐散开。

阿弦回头看了一眼那隔间,并无动静,只有小二进出,想是在点菜吃了。

桓彦范吞下那肉又喝了口酒:“赵姑娘酷爱文墨倒也罢了,只是……她居然能请动天官为她鉴赏真假,倒是出人意料。”

桌上三个人的目光顿时都看向崔升。

崔升会意,因低低解释道:“哥哥对于这些前辈高人的文墨也格外喜爱,若知道是书斋打着王献之的旗号,不管是不是赵姑娘相请,他一定都要去看一眼的。”

袁恕己道:“那么受人之托,吃人之饭,想必也是寻常的?”

崔升笑道:“这个倒是有点意外,不过我们家跟赵家向来关系不错,而且……”

崔升又小心地看了一眼那边儿隔间,手拢着嘴唇低低道:“之前家里曾请了几位姑娘到府中,听说是给哥哥择亲,据我所知,家里似乎很中意赵姑娘,毕竟……”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毕竟怎么样?”

“嘘,”崔升示意他们小声,又道:“难道你们没看出来么?赵姑娘的相貌虽无可挑剔,但那股气质,倒是有些像是……”

袁恕己挑眉,桓彦范摸着下巴不语。

阿弦口干,抓起杯子就要再喝一口。

袁恕己忙拦住:“你那酒冷了,换一换。”

从她手中将杯子拿了过来,将残酒一饮而尽,又亲自从滚水里拿了银壶,给阿弦斟了半杯:“别喝太多。”

“唔。”阿弦慢慢地啜了口,先前喝的时候,还是甜香的,这会儿尝起来,却不知怎地喉头竟泛起一丝苦涩。

阿弦便笑说:“酒足饭饱,咱们还是走吧?”

话音刚落,崔升道:“好啊!”因崔晔在旁,毕竟令他有些无法安坐。

桓彦范跟袁恕己虽不觉如何,却也并不勉强他们,当即崔升起身向崔晔告退,桓彦范对阿弦道:“你怎么不去跟你阿叔说声儿?”

阿弦略一迟疑,道:“我就不用了。”

袁恕己道:“不用那些虚礼,毕竟又不是嫡亲的叔侄,再说……人家正相谈甚欢的,就不用去贸然打扰了,咱们去外头等吧。”

因此不由分说,拉着阿弦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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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腊月天气,但因近年关,长安城越发花团锦簇,张灯结彩,热闹喧嚣。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从早到晚,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来往,而平康坊跟崇仁坊正也是最为绚丽哄闹之地,灯火彻夜达旦。

空气中散发着爆竹跟吃食们交织的气息,是象征新年将至的一种特殊的令人心生喜悦跟期盼的味道。

因路上行人摩肩擦踵,时不时地会有不经意的擦撞发生,袁恕己跟桓彦范心有灵犀般一左一右在阿弦身旁,崔升则在前一步。

阿弦心中不时闪现方才在飞雪楼中的情形,虽知道赵雪瑞倾心于袁恕己,可是方才打量赵雪瑞跟崔晔站在一处,当真是……有种天作之合的感觉。

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所到之处人人惊羡,也不怪他们两人才进酒楼,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两人身上。

但是对阿弦来说,这两人站在一起散发的光芒太强烈了,甚至到达刺眼的地步。

这还不算完,尤其是听崔升说起崔府为崔晔择亲之说……就好像有许多小人儿手持弓箭在围攻她的心,如此感觉,十分讨厌。

袁恕己低头打量阿弦,他心里明白,在他不在长安这段日子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他意想不到,甚至超乎他想象的事,比如阿弦……就有些跟先前不同了。

除了崔升无心,桓彦范依旧笑嘻嘻地,袁恕己跟阿弦两个可谓各怀心事。

正穿过平康坊往外而行,忽地桓彦范道:“哟,有热闹可看了。”

崔升回头:“什么?”

袁恕己不由也随着抬头打量,但因面前人山人海,简直到处都是热闹,又往哪里去看?

只有阿弦一眼看见了桓彦范所指。

就在四人前方岔路口的右手侧,一座客栈之外,站着一个“奇装异服”之人,身上衣着同大唐百姓很不一样,却是同样的宽衫大袖,在他周围围着许多孩童,一个个拍手叫嚷,欢呼雀跃。

在桓彦范指点下,袁恕己总算也看见了此人,因说道:“这个……这个像是倭国的使者?”

崔升也道:“真的是他。”

桓彦范道:“你们都认得此人?”又对阿弦道:“小弦子定然不认识。”

从太宗贞观四年开始,倭国便派了使者来唐,学习大唐的文化,习俗,甚至法令制度,种种工艺技能等。

使团上下有数百人之众,除了倭国天皇所任命的使臣,水手舵师之外,还有很多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僧人,学生等,统称为遣唐使。

这一批在大唐的遣唐使,乃是自贞观以来的第七次使团,因倭国国内生变:当时的齐明女皇病逝,倭国群龙无首,又加上先前在白江口之战中倭国大败,所以这次的遣使来唐也跟之前的六次意义大不一样,表面是为了恭贺大唐平了高丽,实则是怕大唐会对倭国不利,故来示好。

阿弦毕竟是长安新客,倭人这种生物又且稀少(遣唐使人数虽多,但大唐也并非毫无警惕一股脑地允许他们所有进入长安城),能在长安城里随意活动的遣唐使人数并不算多,所以阿弦还是头一次见到。

阿弦摇了摇头,双眼一直都望着前方那名遣唐使。

只见他站在许多小童之中,双手原本揣在大袖之中,因见小童们叫嚷的厉害,便抽出手来,当空一拍。

“哇……”小孩子们发出惊叹之声,甚至连崔升跟桓彦范忍不住也惊呼了一声。

随着这遣唐使的动作,他原本空空如也的手掌底忽然翩翩飞出了几只斑斓的彩翅蝴蝶,甚是绚丽热闹地挥动翅膀,在众人头顶上快活自在地飞舞。

这场景若是出现在夏日,自是无妨,可是出现在冰天雪地的腊月,又是在闹市之中,所有目睹之人不由地都为之惊叹,目眩神迷。

小孩子们大叫,有的跳起来想要去捉那蝴蝶,蝴蝶们却似有灵性般,灵活地高飞闪避。

忽然间,其中有一只最大最美的蝴蝶,翩然地从那遣唐使的头顶飞过,往回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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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极大的蝴蝶飞过街头百姓们的头顶,有人满怀敬畏赞叹地仰头打量,有人不依不饶、大胆地伸手想去捕捉,那蝴蝶却闪动着美丽的翅膀,一直来到了阿弦四人的头顶。

袁恕己天生冷静果决,并不被这些绚烂色相所迷,反而觉着妖异不对,又见大蝴蝶像是往他们的方向而来,早探手护在阿弦身前。

桓彦范也有意无意地踏前一步,身子微微侧开,挡住了阿弦。

那大蝴蝶果然来到阿弦的头顶,翅膀舞动,仿佛有诱惑邀请之意。

阿弦看了一眼蝴蝶,目光却越过人群,看向前方被小孩子们围在中间的那遣唐使,正好那使者因见蝴蝶飞离,就也回过身来。

对袁恕己而言,有些意外。

——此人倒是生了一张颇为俊秀的脸孔。

早先大唐跟倭国在新罗交手,袁恕己有幸见过几个倭人,长安的遣唐使,他也瞧过些许,印象统统不佳。

虽然作为出使大唐的“使者”,遣唐使的挑选也有一定的条件,相貌自然不能太败坏,可就算如此,来唐的倭国使者,不论气质还是相貌,都是“等闲”之极。至少在袁恕己看来,一概透着猥琐。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像是异类。

就连袁恕己也不得不承认“俊秀”,这人的相貌气质,就算是在唐人之中,也算是极不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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