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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574)

阿弦安慰道:“先生别为了这些事气伤了身子。如果此事当真是阴阳师所为,那么大唐一定会将他法办。何况谁能自保一生都眼明心亮从不会看错人呢?总会有一两个看走眼的。”

明崇俨一怔,笑道:“你倒是会安慰人,怎么,你看走眼了谁?”

阿弦笑道:“那可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明崇俨道:“有时候,我倒是羡慕你这个性子,虽身为女子,真真的洒脱自在,强胜天底下一大半的男子。”

明崇俨心结暂时解放大半,因对阿弦道:“那个惑心之鬼,我原本从鬼使的口中得知,还以为是个厉害的妖物罢了,并没有就别的方面去想,我因此还去寻过天官,希望他能想法保你周全呢。”

阿弦一愣:“原来是先生告诉了阿叔?”

明崇俨道:“是啊,虽然我知道是多此一举。”

“为什么多此一举?”

明崇俨笑道:“最好的保全你的法子,自然是他亲自前去。可我早料到他不会去。”

阿弦咽了口唾沫:“阿叔……知道我会应付的。”

明崇俨叹道:“也许你们自是心有灵犀。又或者你的确太过能干,才让他那么放心……”毕竟事关他们两人,明崇俨不便多嘴,只转开话题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阿弦便问何事,明崇俨道:“我这次去雍州,本也受了天后所托,想去看看公主,顺便把她带回来,但是……”

“但是怎么?”

明崇俨道:“公主不愿跟我回来,看她的样子像是有些难言之隐。”

“什么?”阿弦瞪大双眼。

明崇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据我猜测,只怕……跟沛王殿下有关。”

阿弦道:“我们离开雍州的时候,殿下病倒了,不知已经好了不曾?”

明崇俨微笑:“身上的病症不算什么,但世间所有的病里头,还有什么是比心病更难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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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阿弦入睡之后,忽然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遣唐使的驿馆内,阿倍广目在跟一个人说话。

阿倍广目道:“这件事不能做,如果事情败露,非但你我的性命不保,就连整个使团都会受到牵连,如果触怒了大唐皇帝陛下,只怕还会连累我国!”

而在他对面,一个有些瘦长的影子幽灵般伫立,道:“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做的天衣无缝,务必不能出错,只要大功告成,迟则三五年,大唐的气数消散,到时候,什么高丽百济新罗,就连整个偌大的唐,也是我们的天下!”

“大人!”阿倍广目俯身,额头几乎贴在地上:“求大人再仔细考虑!”

“我早已经想的非常周密!这两天你秘密前往雍州,再度确认龙脉是不是没有差错,再找准地灵穴!”那人沉声,语气有些急促,“广目君,难道你不想占有这么广袤的大唐的疆域吗?还是说,你想违抗我的命令?!”

他仿佛极为得意,嘿嘿冷笑,转身之时,却是一张有些阴暗狰狞的脸。

阿弦认得此人,这是遣唐使里面,之前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主神小野一郎。

“原来主谋是他!”恍惚中阿弦想,“我得赶紧告诉少卿……”

阿弦本能地觉着自己该起来了,但是身子沉重,一时竟然无法动弹。

而她梦中所见的场景,却也发生了变化。

光线阴暗的房间内,主神小野一郎正在整理物件,有个人急急冲了进来,不由分说道:“雍州的事情,你事先知不知道!”此人却是遣唐使的副使大岛渚。

小野一郎抬头道:“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一切不都是阿倍广目所为吗?”

“不,我不相信是广目君一人所为!”大岛渚走近,皱眉瞪着面前之人:“我时常看见你跟他两个人在一起密谋,而广目君也曾跟我透露过说身不由己的话,是不是你逼迫他做的那些事?”

“住口!”小野一郎喝道,“现在你是要跟我内讧吗?”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你跟我到正使大人面前澄清!”大岛渚说着,便来揪扯小野一郎。

“放手!混蛋!”小野怒骂,举手推开大岛。

烛光随风摇曳,室内两道人影逐渐地扭打到一起,突然,小野探手过来,死死地掐住了大岛渚的脖子。

大岛的双目渐渐凸出,样子开始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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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胸口发闷,无法喘息。

就像喉咙被掐住的人变成了自己,阿弦竭力挣扎,手足蹬动。

知道她终于满头带汗地猛然醒来,才发现那只小黑猫正趴在自己的胸口,因她忽然挣动,也正懵懂地睁开双眼。

阿弦松了口气,忙将它抱起,放在地上玄影的身旁,看看窗户,即将天明。

这日一早,阿弦带着玄影出门,先行赶往大理寺。

才在大理寺门口下马,还未进门,门口的侍卫迎着说道:“女官是来找少卿的么?”

阿弦道:“不错,少卿何在?”

侍卫低声道:“遣唐使的住所出了事,听说……是人命案子,少卿方才急急赶了去。”

“人命?”阿弦心头生寒,想到昨夜的梦境,脱口道:“死的人可是副使大岛渚?”

“不,”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道:“不是他。”

阿弦忙回头,却见来者竟是明崇俨。

“不是?那是谁?”阿弦疑惑。

明崇俨皱着眉头,也有些困惑似的说:“死的人是主神小野一郎。”

“啊?”阿弦大惊。

匪夷所思,怎么杀人者反而死了?

两个人进了大理寺,明崇俨从她口中得知了昨夜梦中所见,道:“是我的鬼使方才告诉我这消息的,具体详细,还得等少卿回来再说。”

阿弦道:“先生这么早来大理寺,是放心不下阿倍广目吗?”

明崇俨并未否认。阿弦一时也不再询问,只是眼见要到了监牢,前方有道人影缓步走过廊下。

阿弦一眼看见,浑身汗毛倒竖,像是看见了天敌。

明崇俨回头:“怎么了?”

阿弦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终于对明崇俨道:“先生且先去,我还有点事。”

第325章 记住

遣唐使驿馆发生命案, 大理寺第一时间派人前往。周利贞这会儿还只是低级仵作, 并没有资格前往。

他到前头打听了一下情形, 正要回殓房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蒲俊。”

整个长安城里,知道这个名字的大概不超过四个人。

——除了他的义父周兴, 那个吏部的崔天官也有可能,袁恕己,以及……

“蒲俊”早就听出了这叫自己的人的声音, 事实上, 他早就等这个人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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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回头, 周利贞的脸上露出一抹极为奇异的笑, 像是如临大敌,又像是如释重负。

然后他缓缓回头, 望着身后的那人, 恭敬地拱手行礼:“见过女官。”

阿弦望着面前的少年, 跟当初一别相比,他的身量长了不少,足足比先前要高出两个头去, 虽然仍是有些偏瘦的身段,却不似当初的单薄, 透出些精干。

瞬间跟她对上的这双眼睛,镇定自如, 没有惊惧, 没有心虚, 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怪不得当初袁恕己跟她说起的时候,会是那样略带疑惑的口吻:人真的会变吗?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变,就没有“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句话了。

阿弦道:“你还认得我?”

周利贞竟然露出类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回答道:“这是自然了,我怎么会忘了女官呢,不过当初……我还只当您是个男子,却着实想不到,竟然是如此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阿弦直直地看着他,但却不得不承认,只是察言观色的话,她也无法分辨眼前的少年话语中几分真假。

“你为什么会到大理寺当差?”阿弦问道。

周利贞很是沉着地回答:“原先跟义父来到长安,我也并没什么一技之长,多亏义父指点,让我在殓房做点杂务,渐渐地才跟师傅们学了点东西,虽然还不成器,但到底也能靠自己双手吃饭了。”

这话说的越发诚恳了,再加了一点腼腆笑意。

如果是从别的什么人嘴里说出来,兴许阿弦就相信了。

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走到周利贞身前了,阿弦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双眼睛,清晰地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一切绝不是像你现在说的这样单纯,而你,你也总该明白,——就算你骗得过天下人,也绝对骗不了我。”

在阿弦的注视之下,少年的眼神微变,唇角细微地牵动了两下,然后他笑了笑:“女官……在说什么?”可是这笑已经不似先前那样无懈可击天衣无缝了。

大概是发现了自己的口吻有些异样,周利贞又谦和地补充道:“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但是天生有那样的父母非我所愿,而我因为他们的缘故自然也学了很多恶习……我跟袁少卿说过了,我已经幡然悔悟,决定从新开始,所以连名姓才都改了。——女官当然可以疑心我,但我真的跟以前不同了。”

阿弦看着面前这张看似诚恳无害的脸,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心底对“蒲俊”,或者周利贞的感觉,从在桐县直到长安,从来都不曾变过。

她永远记得在看见袁恕己的“未来”时,那种惨痛悲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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