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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598)

至于在将帅人选上,卢国公程处嗣毕竟是程咬金之子,最看不起那些求和的软骨头,因气不过,便起身道:“我虽不才,却也不想当那苟安的缩头乌龟,明日殿前请命,势必要击退吐蕃,马革裹尸,不死不休。”

刘审礼心里赞同程处嗣,一笑道:“哪里轮得到你,老夫也要向陛下请命的,只要陛下准,老夫这把老骨头,就算埋在安西四镇,也不能让吐蕃在我大唐面前再如此猖狂。”

突然,有个清朗的声音道:“一味退让只会让吐蕃得寸进尺,且安西四镇对我大唐来说至关紧要,不管付出何等代价,一定要收回。胜败乃兵家常事,岂能因为先前一战之辱而裹足不前?以我浅见,却更要发愤图强一雪前耻。”

这人正是崔晔。

中书舍人秦桐见他们纷纷陈词,不由冷哼道:“漂亮的话谁不会说?可是上一次是五万人,这一次又要白填多少?你们或许可以不顾性命,死的那些无辜百姓呢?”

崔晔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以吐蕃的野心,区区安西四镇只怕难以餍足,若任由他们坐大,以后遭难的就不仅仅是安西四镇的百姓。”

程处嗣也慨然道:“秦舍人还是住嘴吧,你可怜战死的士兵,但战死的士兵却不这么想,他们也是在保卫家园!”

秦舍人无言以对,崔晔却又说道:“我先前去过羁縻州,对那里的情形十分熟悉,虽然当不起统军,也愿意做个随军记事。”

大家齐齐看了过来,眼神各异。

许圉师小声道:“天官,你下个月要成亲了……”

崔晔眼神一暗,继而垂眸。

就在这时,外间有人叫嚷:“不能进去!站住!”

众人尽数惊诧,不知什么人敢在这种肃穆机要的地方闹事,刹那间所有目光都看向门口。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门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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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赐婚的旨意一下,阿弦跟崔晔的相处多了很多忌讳,随着婚期将至,阿弦也一直避免跟崔晔照面,省的更多流言蜚语。

但是这一次,却全数推翻。

阿弦扫了一眼堂下坐着的众位举足轻重的官员们,无视众人或惊诧或骇异或玩味的目光,她只看着一个人,并且向他走了过去。

崔晔突然有些坐不住。

方才的侃侃而谈沉着应对,似乎在阿弦出现的一瞬间都临阵脱逃,连他也很想“临阵脱逃”。

就在尚书令起身要询问的时候,阿弦一把握住崔晔的手:“跟我出来。”

崔晔喉头一动。

阿弦见他不动,俯身盯着他道:“随便说两句胡话就想把我糊弄过去?有本事把事情做的再机密些怎么样?你不让人知道,能不能也别让鬼知道!”

双眼中虽是泪,看着却像是两团火。

崔晔的脸色转白。

中书舍人秦桐看到这里,好似抓到了找回方才丢掉的面子的机会:“这是在干什么?当尚书省是什么地方,当众谈情说爱,成何体统!”

阿弦回头:“闭嘴。”

秦桐一震,恼羞成怒:“你、你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阿弦道:“不错,我早已经不成体统了,现在更是什么也做得出来!”

秦桐突然想起昨日听说过的种种故事,总算悬崖勒马,他转头看向别处,若有所思,仿佛当场失忆。

阿弦仍是紧握崔晔的手腕,她看向崔晔:“你跟不跟我走?”

现场鸦雀无声。

众位大人瞠目结舌,只有程处嗣,许圉师,魏玄同,刘审礼等知道根底的,暗笑地静看好戏。

所有目光的聚焦之中,崔晔缓缓起身。

眼中泪光闪烁,阿弦却了然地一笑,转身拉着他出门去了。

刹那间,身后肃穆的堂中,似乎响起了无数眼珠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第339章 天大的事

且说尚书省的议事厅里, 众位向来见多识广的高官显贵们,却做梦也想不到,有生之年竟会目睹如此奇景。

秦舍人因被崔晔驳辩在先, 被阿弦斥责在后, 自觉脸面扫地, 本想垂死挣扎, 却直接被阿弦的“勇悍”气势吓得“失忆”噤声。

如今见两个人都走了, 他才突然失忆症痊愈一样,嘀咕道:“哼, 这是女官么?简直是女匪。”

突然旁边席上,魏玄同思忖着喃喃说道:“若是女匪,那么被带走的天官……难道是、那被强抢了的压寨夫……”

刘审礼侧目。

许圉师跟程处嗣没有忍住, “嗤嗤”笑了出声。

不提尚书省里众人反应各异, 只说阿弦紧紧握着崔晔的手, 将他从议事厅带了出来,一路往外。

先前她闯来的时候, 尚书省的侍卫们虽知她的身份,多有忌惮, 但毕竟这是政机要地, 所以曾试图拦阻。

奈何阿弦身法轻妙, 势若破竹似的往内, 反把他们撇在后面。

等阿弦进了厅内, 他们本也要入内“捉拿”, 可见众位大臣都正襟危坐, 神情凝重,连尚书令也并未有什么指令,他们便不敢造次,只守在门口静观其变。

在目睹这样的一场“奇变”后,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阿弦带着崔晔去了,面面厮觑,震惊啧叹,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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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是骑马而来,她心急离开尚书省,出了门后,便拉着崔晔要去牵马。

忽然,崔晔手上微微用力,止步不前。

“干吗?”阿弦警惕,“你还要回去怎地?”

崔晔低低道:“我是乘轿来的。”

阿弦皱眉瞪他:“那又怎么样?”

她有的时候是勇者无畏,果觉异常,有的时候却实在是一根筋的可以,竟没有想明白崔晔这话的意思,反而大大地误会了。

崔晔回头,等候的轿夫跟侍从早看见他们出来,当即忙抬着轿子赶了过来。

崔晔道:“你难道想在大街上……两个人同乘一骑吗?”

阿弦道:“又怎么样?”

“你……”崔晔轻声叹息,他摇了摇头,拉着她躬身入了轿子。

阿弦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傻笑道:“早说明白,我还以为你仍是要跟我分道扬镳呢。”

崔晔不言语。

轿帘重又落下,轿子里就静默下来,这情形,却有些像是上一次两人同轿而行,但是……

阿弦想到上次不欢而散,心头又是一阵沙沙地疼,咕咚咽了一口唾液:“你上次,对我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崔晔仍旧不答。

阿弦想了想,有些难以出口:“你是故意要对我说那些话,因为……”

那天,崔晔说出那些伤人至深的话,阿弦就觉得不可思议。她不相信那些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但偏偏就是。

正是因为纳闷之极,无法想通,此后,心里又伤又恨,恨不得再找到他,大骂大闹一场,又恨不得离开千里之远,再也不要见到那个可恶至极的人。

然而一想到过去相处的种种,心就像是被人抓着不停地揉搓,甚至还要沾上一点盐巴,疼得要满地打滚。

所以阿弦不敢让自己回想,因为一旦回想,就意味着沉溺,她会无法自拔地深陷在崔晔给予的种种关切、种种温暖以及无法忘记之中,变成一个连她自己都会觉着陌生的人。

但是阿弦不想。

阿弦对自己说:“我之前被陈大哥嫌弃,也算是有了经验,就算再来一次又有什么关系,无所谓而已。”

她重复着这样告诫自己,又严禁自己回忆以前的点滴,就像是所有都没有发生,昂首而若无其事地继续现在的生活。

所以在周兴家里,听到那两个尚书省的小吏说起,才会那样痛不可挡暗暗地无法忍受。

周兴家里那两个鬼魂无意中透露了天机,一语点醒了梦中人似的,阿弦由此,隐约明白崔晔为什么会残忍地那样对待她。

这世间几乎没什么能让他性情大变成那样,除非是……死。

可此刻阿弦却仍是无法说出口。

她虽然知道鬼魂之语不会出错,可是一旦当面问起来,得他承认,又该怎么办?

阿弦又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发颤:“真的,是因为我吗?”

崔晔问道:“你在说什么?”

阿弦道:“康伯说我会害死你,上次在轿子里你也问我记不记得康伯说的话,是因为我吗,因为我你的身体才不好。”

崔晔面无血色,蹙眉道:“胡说,跟你有什么相干。”

“但你上次明明这么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皱着眉,忍无可忍。

阿弦紧盯着他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总不肯明说让我猜,我哪里有你那么聪明?”

崔晔缓了口气:“我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阿弦道:“什么叫知难而退?”

崔晔道:“我的身体的确不好,但不是因为你,是……在羁縻州受的旧伤,先前孙老神仙本就警告过我,是我高估了自己……”

虽然曾有孙思邈的诊断,但崔晔以为他会好转,一切也的确都向着好的方向在好转,他从情场失意婚姻不幸,到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阿弦,在他苦苦地等到阿弦开窍后,两个人甚至还被赐婚,看样子的确都顺利安妥。

崔晔以为会陪伴关护阿弦生生世世,虽然阿弦小他许多,又常常地跳脱无忌,但他对自己始终坚信不疑,只要有他在,一切就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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