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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610)

阿弦见他兴致高昂,不便说些大煞风景的话,便没再说什么。

陈基却笑道:“你今日终于谋到了正经差事,过两日我给你些钱,你就不必再寄住在衙门里,自己找个地方租个院子,以后再讨一门妻房,在长安里开枝散叶,人生便圆满了。”

高建很有自知之明道:“我是什么人,大哥是什么人?我早想好了,再在长安做两年,攒够了钱,我就仍回桐县去,原来在长安住的时间越久,越是想念桐县的时候,大哥,阿弦,你们呢?”

他们两个只是默默地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转开头去。

三人吃了半晌,不知不觉快到一个时辰,夜色浓如墨。

阿弦扶着高建下楼,察觉他步履缓慢,阿弦道:“你真的不用人送?”

高建笑着挥手:“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还让陈大哥送你回去是正经。”他那有些肥胖的身影摇摇晃晃、蹒跚地沿街而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剩下阿弦跟陈基站着对视,陈基道:“我送你回去吧。”

阿弦道:“不,不必了,我的侍从片刻就来,我早就跟阿叔说好了。”

“是……崔府的人吗?”

阿弦毫不讳言道:“那是当然。”

陈基笑了笑,泰然自若般问道:“看样子天官对你极好。”

阿弦并不否认:“是呀,阿叔很疼我。”

陈基觉着自己不该再问些自伤三千的话,却忍不住道:“听说高建能去刑部,跟在刑部任职的崔府二爷脱不了干系,可见向来公私分明的天官,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啊。”

阿弦却紧锁眉头,怔怔地看着前方高建消失的地方。

陈基正要再说,阿弦忽道:“不、不……不对!”双眸里透出惊骇之色,阿弦拔腿往前奔去!

第345章 报仇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语声传来, 仿佛还夹杂着细微的说话声响。

那些语声呢喃不清,就像是被雨点打碎了一样, 毫无头绪无法捉摸, 只有零散的字句时不时地跳出来, 仿佛劫后余生。

“亲眼目睹……惊吓……”

“多亏了……及时……调养……”

“到底是……凶险的很……该留在府内……才安稳……”

身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闷而令人无法呼吸。

阿弦试图推开它,却无能为力, 挣扎中做奋力一击, 双眸睁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帏。

是在……崔府!

一瞬间,心里生出了一丝微光的希望。

但是很快, 这一丝光又不怀好意似的被黑暗吞没。

先前那些细碎的雨声跟说话声响在她醒来的瞬间尽数消退, 耳畔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然而却复又变本加厉地冲了过来。

“可怜的很, 也怪道受不了……”

“犯案的到底是人是鬼, 竟这样凶残……”

这一次不再是被雨点打碎的断字残句。

但同时也唤醒了阿弦心中另一重的记忆。

鲜血,断肢,急促的呼吸, 惨烈的嘶吼。

哀恸地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阿弦抬手, 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颤抖。

她用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嘴, 然后又抱紧了头。

——“说够了没有。”

外间一声呵斥,带着严厉的口吻:“都忘了天官之前是怎么吩咐的了吗?”

先前对话的两人噤若寒蝉。

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步, 脚步无声。

阿弦却突然记起来这进来的是虞娘子, 她放下手, 翻身重又卧倒,背转向内,急急地装作还未醒来的样子。

虞娘子走到阿弦身旁,见她翻身朝里好像还在睡着,便走近来,将滑落的毯子重又拉起来给她盖好。

“呜……”身旁是玄影的低低叫声。

虞娘子看看它,同样悄声道:“不用担心,阿弦不会有事的。”又摸了摸玄影的头,虞娘子道:“你也要听话,以后让你吃东西一定要吃,好了,现在在这里守着她吧。”

玄影又叫了声,似乎是答应。

虞娘子一叹,重又站起身来,走到桌边,还未落座,外间就有人道:“天官。”

虞娘子忙又站起来,房门开处,果然是崔晔进来,一眼见虞娘子在,便道:“还没醒么?”

“是。”虞娘子垂首回答。

崔晔拐入内室,缓缓地便在床边坐了。

虞娘子忍不住道:“这时侯也该醒了,是不是……要再请个大夫?”

崔晔道:“不必了,先前来的那两个是御医。”

虞娘子一惊:“御医?”

崔晔注视着阿弦,正要再说,却发现眼前的身子似乎在瑟瑟发抖。

他一怔,转头看了虞娘子一眼,吩咐道:“劳烦去看看安神汤熬好了没有。”

虞娘子先前领着玄影去吃饭,也才看过汤药,那汤是熬好了,可是阿弦未醒……但听崔晔这般吩咐,就垂手应承,转身出门去了。

眼见虞娘子走了出去,将门关起,崔晔复又回头望着背对着自己的阿弦。

他抬起手,轻轻地按落在她的肩头。

阿弦的身子明显地一抖,崔晔方唤道:“阿弦。”

阿弦不答。

崔晔道:“你醒了,是不是?”

眼见她仍是不言不动,崔晔放在她肩头的手略用了几分力,想要将她抱起来。

阿弦却突然地用力一挣,翻身坐起,瞪大双眼、受惊惶恐般望着他。

崔晔手势停了停,继而道:“阿弦,你怎么了?”

阿弦盯着他,看了半晌,嘴唇动了动,却又牢牢紧闭,她的眼神带着焦灼,像是有无数言语想要问出口,但却又不敢说,于是只这样又是痛苦又是焦灼,还带有几分暗暗提防。

目光相对,崔晔喉头一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最善于拿捏人心的他,面对的是他生平最关切的人,又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是,要如何启齿?

他试着说道:“阿弦,前天傍晚……”

可是,才说了这简短几个字——

“不要!”阿弦猝不及防地大声叫了起来,举手捂住耳朵,像是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透过耳朵伤害到她一样,不敢听见任何的一声一字。

崔晔早就停口,他默默地看着阿弦,终于道:“好,我不说,你放心……我不说。”

阿弦仍是警惕地望着崔晔,仿佛他会欺骗自己。

崔晔竭力向着她微微一笑,想要安抚住她,他探手,用最温柔的动作握住阿弦的手腕:“你听话,我不说。”

阿弦的双眼瞪得很大,像是在审视他在说什么,崔晔握住她的手后,又略用了几分力道,却并没有任何强硬动作,才让她放下双手。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是不是饿了?”他只是这样和善地问道。

像是被什么刺中身体,阿弦瑟缩了一下,然后摇头。

精神极度焦虑,身体像是虚浮着,已经不属于自己。

这时侯,房门被轻轻一敲,然后推开,是虞娘子送了安神汤回来。

忽地看见阿弦醒来,虞娘子面露惊喜之色,忙把汤水放在桌上,抢步过来:“醒了?可觉着怎么样?”

阿弦看着她的脸,恍恍惚惚地说:“姐姐,我很好。”

虞娘子摸摸她的额头,并不觉的烧热,又见崔晔握着她的手,当即醒悟过来,便重后退回去,道:“好歹醒了,快趁热喝了汤。”

她将汤水端了过来,本想自己喂,因见崔晔在旁,就有些犹豫。

果然,崔晔举手接了过去,道:“我来就好了。”

崔晔用调羹舀了汤水,吹了吹,才送到阿弦唇边,阿弦呆了呆,听到他说“张口”,终于张开嘴吃了。

虞娘子站在旁边,看阿弦如此反应举止,大异于平常,那原本充满宽慰的眼神中才又透出几分骇然跟担忧来。

崔晔却不动声色,有条不紊地端着汤碗喂食,好像目下这才是天底下最值得关心的一件事。

如此一直吃了四五口,阿弦别转头去:“我不想吃了。”

崔晔温声劝慰道:“你乖些,这是小虞熬了两三个时辰的,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虞娘子微怔,心中却也因他这句话而变得酸软。

而阿弦听了这句,也有些松动,于是又喝了两口,好歹把一碗汤给喝光了。

虞娘子忙接了空碗过来,迟疑着又说:“还该吃些饭,我叫人准备去?”

崔晔略一点头,虞娘子急转身出去了。

剩下崔晔,玄影,跟阿弦三个在屋里,玄影见阿弦吃完了,就人立而起,前爪搭在榻上,它虽不能言语,却能嗅到主人身上透出来的那些有关情绪的气息。

而这一刻阿弦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显然让玄影极为不安。

窗外的雨声似乎加快了些,阿弦喃喃道:“下雨了吗?”

崔晔道:“是呀,从午后就开始下了。”

阿弦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在家里?”

崔晔道:“戍时三刻了,我当然是该在家里,不然又该在哪里?”

“吏部不忙么?”阿弦问道。

崔晔一笑:“并不算很忙。”

“骗我。”阿弦低头,喃喃道,“前天你还跟我说,近来怕要晚归。”

崔晔正是想引她说话,见她终于提起前天,他稍微迟疑,便道:“阿弦,前天……”

“轰隆隆……”一声惊雷从头顶滚过,就像是雷神发怒,正在屋顶的阴云上发狂般逡巡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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