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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641)

这是崔晔曾跟她说过的意思,如今拿来劝虞娘子,竟也浑然天成。

虞娘子眼中的泪泫然欲落:“我、我还舍不得你。”

阿弦道:“我们只要彼此心中惦记,永远不忘,就像是彼此仍是互相陪伴着,何况如果让你舍弃心中所爱地陪着我,我又于心何忍,总之看着姐姐快活,我也就很快活了。”

虞娘子破涕为笑,她流着泪,将阿弦抱住:“大概是我之前把一辈子的苦都早早地尝尽了,所以才遇到你,阿弦。”

这个清冷的秋日清晨,慢慢地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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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有了跟虞娘子的那一番详谈,阿弦并没有即刻进宫去见武后,质问她是不是把探子放在了怀贞坊,再问她是不是想对崔晔做什么。

如果是在以前,只怕天不亮她就要跑出门闯进宫。

阿弦慢慢地吃了早饭,心里也渐渐地想定了,她先去见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年纪大了,未免少眠,清晨自起的早,阿弦来到的时候,卢夫人已伺候着吃了早饭。

阿弦上前行了礼,老夫人道:“是要出门了吗?”

“是,”阿弦回答,又道:“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办。”

崔老夫人何等睿智,便看了卢夫人一眼,卢夫人即刻招着两边的丫鬟嬷嬷们,退了出来。

老夫人方微笑道:“难得你主动跟我开口,一定是极为为难的事了,你说吧,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得上,却也可以同你一块儿想一想,三个臭裨将还顶个诸葛亮呢,我们两个,兴许可以顶半个诸葛亮了。”

阿弦见老夫人竟开玩笑,不由也苦苦一笑,却不知道老夫人听了自己的话后,是不是还能笑的出来,或许……是勃然大怒。

忽然阿弦迟疑,也许不该把这样凶险的事跟老人家说,崔晔让她好生奉养照顾祖母跟母亲,但若是贸然说出那件事,岂不是让老人家担惊受怕,这把年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瞬间阿弦有些后悔。

崔老夫人看出了她的迟疑,即刻含笑又道:“怎么了?是……信不过我老婆子了么?”

阿弦握紧双拳,定了定神道:“我……我的确有为难的事,我怕我自己贸然去做,会适得其反,所以想借您老人家的主意。”

“说罢,我听着呢。”崔老夫人颔首。

阿弦咽了口唾沫:“如果,有个很多疑却拥有生杀大权的人,疑心一个人对她不忠,甚至有反叛之心……要怎么做才能解开这个结?”

阿弦说的笼统,但崔老夫人一听,就猜到她指的必然是皇后,可关键的是,皇后疑心的那个人……崔老夫人微微恍神。

老夫人很懂阿弦的性格,阿弦聪明,果敢,有时候很冲动,但现在她却小心翼翼,按捺不安,耐心细致地向自己求解。

若非怕关心则乱,若非怕轻举妄动反而坏事,若非此事干系重大,阿弦绝不会如此瞻前顾后。

崔老夫人所以本能地想到了一个人。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格外不同,袖子底下的手,却不知紧握了多少次。

“这个可有些难倒我了,”最后,老夫人笑了笑:“不过我想,既然是疑心,那就是没有十足的证据跟把握,而且那人未必是真的不忠甚至反叛,只要证实这一点就是了。”

阿弦道:“但是……我想不到该怎么证实。”

崔老夫人双眸略微闭了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是谁让这多疑的人生了猜疑的,就由谁去解开。”

阿弦屏息,老夫人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你必然也知道那多疑的人在乎的是什么,能打动她说动她的又是什么,不必惊慌,也不用急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想出两全齐美的法子。”

阿弦几乎以为老夫人已经猜透自己指的是什么了,但是她的表情镇定自若,又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可在老夫人镇静平和的目光注视下,阿弦心中那一抹慌乱不知不觉也似给镇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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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在进宫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太子李贤。

自从太子监国之后,朝中不少臣子欢欣鼓舞,觉着终于可以一洗“牝鸡司晨”之“耻辱”,而李贤所做,隐隐地也透出了跟皇后分庭抗礼的架势。

虽然外头的人不知道,可是私下里,皇后跟太子之间,曾几度暗起争执。

比如这一次派往吐蕃作战的人选里,本来并没有周国公武承嗣,是皇后一力建议,才硬是安排了进去。

阿弦远远地看见李贤,本能地就想避开。也不知道是因为当了太子……还是因为之前的事,现在的太子殿下,跟阿弦以前认识的那个李贤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从一个开朗潇洒、善解人意的少年,渐渐地变成了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监国太子。

阿弦倒并不是不想见他,只是怕见了反而惹得他不快。

谁知还来不及闪避,那边李贤已经看见了她,而且这次他没有想要无视的意思,径直走了过来。

阿弦不愿意做的太露痕迹,就站住行礼。

李贤道:“女官这会儿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阿弦道:“有一件事,想面见皇后。”

“是什么事,不知可不可以告诉我?”

阿弦一怔。

李贤道:“还是说,只能是跟皇后禀奏的机密?不容外人知晓的?”

阿弦听出他话中的冷嘲热讽,不禁皱眉。

李贤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当然也瞧见她这不悦似的蹙眉,他哼了声:“怎么,我说的不对?”

阿弦道:“是有一件私事而已,不方便告诉殿下。”

李贤道:“私事?你什么时候跟皇后娘娘这样亲密了?”

阿弦忍无可忍,抬头看了李贤一眼,却终究只是缄口,她淡淡道:“告退了。”脚步一转,就要从李贤身旁走开。

太子猛然举手握住阿弦的手腕。阿弦回头:“殿下还有事?”

李贤眼泛厉色望着她:“是我让崔师傅去羁縻州的,你心里记恨我了?”

阿弦摇头,举手要将他的手挪开,李贤却道:“你当然记恨我了,你以为我是故意把他调开的对不对?”

阿弦无奈,低声道:“殿下,你多心了。”

她望着李贤那执着的手:“你总该知道,如果我求陛下跟皇后的话,他们不会让阿叔去的。所以这跟殿下无关,而且我知道,殿下如此,也是为了跟吐蕃的战事着想。”

李贤突然失笑:“原来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这样的正人君子,或许我该因此而欣慰。”

阿弦道:“殿下如今是监国太子 ,所作所为当然该以天下为重,以天下臣民为重了,难道不是吗。”

“是,你说的很是,”李贤死死地盯着阿弦,“不过有时候我还是会有一种好似是疯了般的想法,我宁肯……”

他紧紧地闭嘴,把没说完的话生生压了回去,像是那些话一旦出口,就会天崩地裂一样。

最终他只是恍若无事般淡淡一笑,似自言自语般道:“为什么你就不能只是阿弦,不能只是十八弟呢。”

阿弦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就在这时,有人道:“太子殿下,女官。”

来者竟是明崇俨,李贤转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明大夫。”

明崇俨也淡淡地向他行了个礼:“殿下。”

两个人之间再无其他言语,李贤松手,他瞥了阿弦一眼,转身一路往宫外去了。

剩下明崇俨揣手进袖子里,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哼道:“毫无人君之像。”

阿弦觉着刺耳:“明先生!”

明崇俨才笑道:“你就算护着他,他也难以领情的。”

阿弦道:“到底是太子殿下,不可如此说他。”

明崇俨耸耸肩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阿弦心中不适,却不想再跟他纠缠李贤之事,便道:“先生病好了么?”他眉心的那道伤原本就浅,现在更是淡不可见了。

明崇俨瞥了瞥左右肩:“已经没有大碍了。”

阿弦道:“上次先生跟我说的阿倍广目,可追踪到他的下落了?”

明崇俨摇头:“我才恢复,而且他既然有心躲藏,只怕不会这么容易被我们发现,不然的话,当初他假死逃生,怎么漫天鬼神没有一个知道消息、来通风报信的?”

明崇俨说罢,看阿弦似心事重重,便道:“怎么,你有事?进宫来做什么?”

阿弦道:“我昨日得了一个梦,心里不安,我宁肯是阿倍广目在背后捣鬼,也不想那梦是真的。”

明崇俨笑道:“这个梦一定非同小可。”却并未追问到底如何。

阿弦道:“先生进宫是为什么事?”

明崇俨道:“皇后紧急召见,我也不知何事。”先前他都在曲池坊养伤,多日不曾进宫,这还是伤愈后第一次。

两人并肩往宫中而行,明崇俨道:“现在萧子绮已死,不系舟也毫无动静,不知道阿倍广目还想如何出招,当初他假死的时候,本能全身而退回到倭国,却仍是冒险留下来,这仇恨的力量实在吓人之极。”

阿弦也想到了萧子绮,以及无愁山庄那地狱场景:“是啊,如果被仇恨蒙蔽心智,只怕会做出令自己也觉着匪夷所思的事……”说到这里,阿弦心头一疼,猛然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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