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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656)

武后飞快在心底过了一遍,冷笑:“你们想要我当人证,我如今就给你们明说:绝对不可能是我身边的人所做!”

两人面面相觑,袁恕己面有不虞,只因缺乏证据,无法反驳。

狄仁杰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武后道:“我任用两位爱卿查这案子,足见我对你们的信任,你们也该不辜负此心、尽心竭力才对,我知道现在坊间有些流言蜚语,说我任用武氏宗亲之类,又有不法之徒想借此给废后翻案等等,我希望你们两个不要被这些不知所云的流言扰乱心智!尽快查明真相,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

狄仁杰听到这里,手暗中握了几次,终于道:“娘娘,臣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武后道:“何事?狄卿且说。”

狄仁杰道:“在我跟少卿查到这一条线的时候,臣特意找到当年的宫闱进出记录簿子,查明在案发那日,前后三天的出入记录。”

这件事袁恕己也知道,那是他们想看看除了朱妙手外,宫里还有什么人同时消失……但却一无所获,本是一条没用的线,却不知狄仁杰在这时候谁此事是何用意。

武后显然也不明所以:“怎么?你查到了什么?”

狄仁杰道:“臣查到,当时进宫的,正还有武氏宗亲的人。”

这一句冲入耳中,袁恕己遍体生寒,浑身汗毛根根倒竖,他猜到了狄仁杰的用意,如果说他们先前提出凶手是皇后的“亲信”,已经是极大的冒险,那现在狄仁杰所说的这句,则几乎是在狠狠地掀动皇后的逆鳞了。

果然,武后迅速明白了狄仁杰的意思,她沉默了会儿,继而仰头大笑了数声,似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武后笑罢,点头说道:“好的很,这么快就图穷匕见,连亲信都不是,直接就说是武氏的人动手了?我若驳回了这个,下一步,是不是就直接说是我动手的了?狄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狄仁杰不言语了。

袁恕己觉着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这件事突如其来,让他心底一片混乱,他飞快地想之前看过的进出宫门记录里写的武氏的人都有谁……依稀记得仿佛有荣国夫人杨氏,韩国夫人武氏……其他的……

袁恕己苦思冥想中,武后闭了双眼想了会儿,自己说道:“我记得,那前后,因我得了公主,娘家的人都来庆贺探望,难道你说是他们中有人动手?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些人里,有我的母亲,我的姐姐……哦,对了,她还带了敏之,除此之外……”

武后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停。

袁恕己跟狄仁杰都察觉了这个似乎不怎么特殊的停顿。他们一起抬起头来,却见皇后双目直视前方,像是想到了什么骇异之事!

“娘娘?”狄仁杰试着叫了声。

武后竟没有反应。

袁恕己也道:“娘娘……”

武后身子一震,但在他们两人出声询问之前,武后突然手扶着额头,喃喃道:“我有些倦了,你们且先退下,此事改日再议。”

袁恕己跟狄仁杰暗中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心中都知道,皇后的那一停顿绝不简单,虽然皇后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但她那一刹那的惊骇神色,已经表明了她的的确确是“想起”了什么。

只是……到底那个真相是何等深不可测,才会让向来智珠在握明察千里的皇后也在瞬间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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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四镇外,鄯州。

袁恕己跟陈基两人冲入房中,却见阿弦伏在崔晔的身上,动也不动,崔晔反而半坐起身,虽然神情仍旧极为憔悴,但一看就知,他果然已经“起死回生”,不再是先前那种枯干朽木、毫无生机的模样了。

两人都不知发生何事,大惊大喜,冲到榻前,桓彦范将崔晔扶住,陈基则去扶阿弦,将她半扶起轻轻揽住,目光下移,顿时不寒而栗。

却见阿弦的双手腕上,不知怎地,竟有许多割破的伤痕,血迹斑斑,血肉模糊。

崔晔垂眸看见这一幕,双眸定定地看了片刻,才刚刚苏醒的神智随之一晃,几乎重又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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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守在屋外的众人听了动静,也纷纷一拥而入,见崔晔“醒来”,震惊之余急忙催促快叫大夫前来。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先前被武承嗣不知骂了多少次庸医的那些大夫们难以按捺满脸的惊愕不信、却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之前被他们许多人都说是已经“不幸西去”的崔天官,竟真的奇迹一样重又活了过来。

虽然他仍然元气未复,气息微弱,形容消瘦,但却是个三岁小孩儿都能看出来的活生生的大活人。

因为这件事太过神异,大夫们甚至不敢、也忘了为病人没有死而“兴高采烈”,只是目睹这件超出他们所能理解跟知道范围的异事,一个个咋舌呆怔,如在梦中。

但是另一方面,阿弦的情形却不容乐观了。

几个大夫会诊,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最终推了一个做出头鸟。

那大夫瑟瑟发抖,低着头小声说道:“女官……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才昏迷不醒。”

武承嗣急得问:“这个谁不知道?有眼睛的都看见了!你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

大夫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在发抖的同僚们,终于鼓足勇气道:“所以现在我们开了些补气调血的方子,再加些鹿血、山参等的调补,也许……应该是性命无碍的。”

其实这几个人看过阿弦后,嘴里不敢说,互相交流的眼神里却都透露着相似的“不妙”讯息。

先前崔晔醒来,他们在惊疑之余仔细查看过,因知道阿弦跟崔晔独自在房中一天一夜,且她双臂上又有那许多血淋淋的伤口,显然是流了很多血,但是室内却并有鲜血横流之态,反而……在崔晔的口中、嘴角……

他们当然猜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

是这女子把自己的鲜血喂给了崔晔,所以,才换来了崔晔的起死回生。

虽然他们都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为什么喂了血就会令人活过来……这无论是在先前的医学典籍,还是一生所遇里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寻常之人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失去了身上的一半鲜血,已经可以归入性命不保的行列了。

本来他们个个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崔晔的情形“珠玉在前”,这个他们人人都判定已经死了的人,突然又活了过来,而在这期间,他们都被周国公武承嗣骂的狗血淋头,耳朵都习惯了“庸医”这个称呼,而崔晔的醒来仿佛也坐实了这个称呼,这一次虽然阿弦的情形很不容乐观,但若贸然再说些“性命堪忧”等的说法,瞧周国公虎视眈眈的模样,这回只怕不是被骂两声不痛不痒这么简单了。

于是他们便商议着,用了个模棱两可,很委婉的说法。

桓彦范皱眉,他心里是有数的,陈基阴沉着脸,双唇紧闭,牙关却暗中咬了咬。

其他几位大臣也都沉默,又觉此事神异,又隐隐担心。

仍是周国公武承嗣一枝独秀,先跳了出来打破沉默。

武承嗣对这个半似搪塞的说法,并不算很满意,他指着面前几位大夫:“你们都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一个也不许走,一定要把女官治好,如果她、她……你们就一个个自己买棺材备着!”

大家听见,纷纷跪倒在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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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彦范心中叹了声,转身出门,去见崔晔。

陈基则抽身往回,退回到里间,他望着榻上沉睡中的阿弦,听着外间武承嗣叫嚣的声音,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地眼前模糊。

他还没醒悟是怎么回事,才一动,两滴泪从眼中跌落下来。

泪光摇曳里,出现的是若干年前,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像是小尾巴一样的“少年”,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像是一辈子都会这样。

但是他竟然……一错再错。

如今他已经得到了一切,稳固的地位,皇族的荣耀,正是他先前到达长安、进明德门之前发誓得到的一切。

但是在这一刻,他却想,就算这一切都没有了都好,他愿意用这所有,换回一个好端端的阿弦。

他愿意用这所有的一切,换回当年在桐县的那段自以为是的少年无知时光,有她相陪的时光。

陈基凝视着床上无知无觉的阿弦,他扶着床边慢慢地跪坐下去,无法遏制的恸苦令他在这一刻泪落如雨。

桓彦范来见崔晔。

因崔晔的情形还不稳定,又怕他守在阿弦身旁触景伤情对身体恢复不好,所以特意将阿弦同他分开。

桓彦范上前,悄声说了大夫的判断,当然,是往好的一方面说,让崔晔安心歇息。

崔晔不置可否,也并没开口说什么,桓彦范迟疑了会儿,终于道:“天官万不可在此刻太过伤心,你大概不知道,之前阿弦见你昏迷不醒,她说……”

“同生共死是不是?”崔晔回答。

“您……知道?”

崔晔淡淡道:“我不知,只是……这是此刻我心中所想的。”

桓彦范眼睛潮热:“天官……阿弦一定不会有事的,你明白,她总有那些令人惊奇的神通。”

“是啊,”崔晔道:“比如这次把我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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