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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73)

而刺史大人的声音如此冷漠,就仿佛先前磨好了钢刀,此刻举着雪亮的刀刃,虎视眈眈。

他看向欧荣。

欧荣猝不及防,目光相对,蓦地跪地:“无论如何,我祖母、祖母年高是真,按照律法……还求大人、大人网开一面。”

袁恕己笑:“亏你还是个读过书的人,你知不知道网开一面的意思?”

欧荣怔住,袁恕己道:“捕猎飞禽的时候,张网四面,去掉一面,留一方出入之路,让禽类有一线逃生的机会,当那老东西残杀幼童的时候,她可网开一面了,当你们家人成为帮凶的时候,你们可网开一面了?如今却来求本官?你觉着你们配本官‘网开一面’吗?是谁给你的脸,谁给你的胆子?!”

欧荣嘴唇颤动,道:“这个、这个……”

袁恕己道:“如果你不是男婴,你也早就成为一抹游魂,又焉能为她求情,你赖以生存的原因,在本官看来,便是极恶之本源!而面对此等极恶而求情的你们,都是共犯!”

他环视在场所有人。

噤若寒蝉,被袁恕己目光扫视的每个人,都恨不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停了。

这些人不在桐县,所以虽然听闻袁大人的名头,却并未亲眼看过袁恕己在秦学士家里痛斥时候的气势,若他们听过袁恕己那句“我就是律法”的话,今日便不至于在此指手画脚地出丑、自投罗网了。

而阿弦在旁看着,从袁恕己一反常态要“征求民意”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强行按捺心中愤怒静静旁观,一路看到此,果然袁大人未曾令人失望。

“这样的家族,就让你们绝后好了。”

“你赖以生存的原因,在本官看来,便是极恶之本源,而面对此等极恶而求情的你们,都是共犯!”

阿弦觉着自己身体里的血都热了。

第48章 鬼蜮之地

在听袁恕己骂出那些话之时, 阿弦觉着身上血热沸腾, 就算此刻跟英俊讲述,那种感觉仍如此真切。

屋内光线越发暗了几分, 不知哪里飞来一只倦鸟,停在外头的梅枝上, 隔窗唧唧叫了几声,又扑棱着飞的无影无踪。

英俊听了阿弦所说, 也明白了为什么先前阿弦才回来的时候,举止语气是那样奇异。

经历过这样诡异跌宕之事,任是谁也不会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英俊道:“果然是袁大人的行事。”

阿弦又喝了口蜂蜜水,试图平复又开始起伏的心情:“阿叔是什么意思?”

英俊道:“不动则已,一动必中,痛快干脆, 绝不拖延。”

阿弦“咕咚”将水咽下,忍不住笑起来:“我若是告诉袁大人, 他想必会喜欢。”

英俊不答:“后来如何处置?对了……”

阿弦本正要回答, 见英俊若有所思,便问:“怎么?”

英俊道:“尸首。”

阿弦诧异,又点头道:“阿叔,若是你好些了, 倒是可以到衙门当差,可不就是这个么?”

虽然有了两名人证,但毕竟尚无直接有效的物证,到目前为止这案子里最缺乏的, 也是最有力的物证,就是受害者的尸首。

可是欧家里夭亡的那些婴孩们,要么是未成形小产,要么是极年幼,按照本地习俗,意外夭折的孩童甚至不能进家庙,多半只草草地烧化了事。所以事到如今,大多的尸骨早就荡然无存,要找到有力之证谈何容易。

但没什么能难得到袁大人,他命衙役随着欧家管家前往祖坟,按照名册所列,点算起出三具棺木,其中一个是欧添跟曹氏的次女,因欧添坚持的缘故,安葬于此,另一个便是芳姑。

棺木起开后,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贴在木板上的黄色符纸,不知为什么缺了一角。

招县的仵作战战兢兢上前,却不知该如何着手查验这因过了太久早就面目全非的尸首,最年代久远的那具已经化作白骨。

幸而事实上也不必仵作费力,他在查验那白骨之时,一眼便看见在白骨的腰部下方,有几支已经生锈了的几乎朽化了的……针。

仵作震惊之下,忙又查验其他两具,除了芳姑的致命伤是在头骨上外,在欧添次女的尸首之中,也同样发现两枚极细小的绣花针。

在场目睹此情的所有人都骇然失魂,才知欧添所说是真。

如今人证物证都有了,一切不必多言。

那时,袁恕己思考片刻,忧心忡忡道:“正如你们所说,欧老夫人年事已高,只怕经不起什么折摧,这县衙的牢房又阴暗潮湿,非人能居的地方……”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为什么又开始说好话似的。

袁恕己接着说道:“所以本官想,还是及早宣判此案,一来给老夫人一个痛快,二来,免得她真的忽然死了,岂不是避过了真正的刑法?那可大大地不妥。”

顿时惊倒了一堆人,这才知道自个儿太天真“善良”了。

尤其是那些曾为了欧老夫人求情的人等,一个个似热锅上的蚰蜒,等待袁大人的宣判,仿佛下一刻便有烈火焚身。

袁恕己摸了摸下颌:“这欧马氏所作所为,本当凌迟处死,以警惕世人。但本官仁慈,念她年纪大了,便格外开恩,只斩首示众就是了,从犯王氏,判决绞刑,两天后同日执行。”

——“我即是王法,我所做的就是王法。”

他不用多嘴,众人已深明。

一阵突如其来的哗然,转瞬却又死死压下。

欧荣几乎晕厥。

无人鼓噪,无人敢再挑战刺史大人之威。

袁恕己又道:“另外,尔等所有求情的这些人,男子杖责二十,女子掌嘴三十,每家罚银五十两,若无钱交罚则入狱服刑半年。如何诸位,你们可满意本官的‘网开一面’?”

他笑的不怀好意而自在轻松。

赵县令战战兢兢:怪道先前袁大人叫人上堂“畅所欲言”,原来果然是“多多益善”。

有人委顿倒地,有人跪地相求,有人松一口气,有人悚然自惕。

阿弦道:“阿叔,若不是亲眼看见,我还不知道袁大人厉害到这地步,那些人彻底没有法子,活该,谁让他们善恶不分呢?这样还是便宜……”

阿弦还未说完,忽见英俊抬起左手,对她做了个手势。

阿弦一时看不懂是何意思,本能地想问,英俊却又换了个手势,长指往窗外一点。

就在这时,阿弦也听见窗外似乎有一丝异动。她皱皱眉,将杯子放下,转身往外。

掀开帘子,悄无声息来到堂屋门内,阿弦静了会儿,将屋门慢慢拉开。

就在她面前的院子里,靠近东间窗下处,居然站着一个人,正歪着身子,侧耳向着东间仿佛是个听说话的鬼祟姿态。

阿弦也认出此人是谁,瞬间心里不快。

就在阿弦开门的时候,那人也发现了,忙站直了身子,向着阿弦讪笑道:“哟,阿弦果然在家呢?我看着门开着,就心想进来瞧一瞧,也知道你们家里有病人,所以不敢先高声叫嚷,若是你不在家,我悄悄地就走了,可巧就在。”

阿弦道:“三娘子有什么贵干,我伯伯不在家,等他回来你再来吧。”

陈娘子好似没看见她的冷脸,反而走了过来,越发笑道:“瞧你说的,我找他干吗,我是来找你的。”

阿弦道:“找我做什么?”

陈娘子刚要说话,又看一眼东间:“对了,我来了这么多次,也都没见见亲戚呢,不知病的怎么样了?”

她说话间,竟迈步往堂屋里走去,阿弦忙后退一步,张手拦在屋门口:“他睡着了。不用劳烦。”

陈娘子止步:“我才听见你们在里头说话呢……”

阿弦道:“话说完了,他就睡了。”

陈娘子瞅着她,巧言又笑:“那好,改日再见也使得。”她一拍手道:“这次我是路过,并没带些探病的东西,改日正好儿。”

阿弦道:“不用了,阿叔不吃外头的东西。”

“阿叔?”陈娘子啧了声:“听说是老朱头的堂弟?阿弦怎么这么护着他呢?”

阿弦道:“是亲戚,护着怎么啦?”

“护着好!”陈娘子喜笑颜开,上前握住阿弦的手腕:“亲戚当然要相帮亲戚了,你过来,我正好有事跟你说……”

不巧正碰到阿弦的伤处,阿弦疼得叫了声,甩开她的手:“三娘子,你别想错了,我跟阿叔是亲戚,跟你却不是。”

陈娘子敛了笑,横看她一眼:“阿弦,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阿基在的时候,你跟他好的那个样儿,在我眼里,就当你们是弟兄看待了,如今阿基走了,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若阿基知道了你说他伤心不伤心?”

阿弦拉拉衣袖,道:“有什么可伤心的,陈大哥一个人给你们当牛做马还不行,还要搭上我么?你打错了主意。且陈大哥从来不会强迫我做什么事儿,更不会因此而伤什么心。”

陈娘子皱眉,似是个要翻脸的模样,阴阴晴晴了一阵儿,却又仍是和颜悦色起来:“你这孩子,撇的这样清做什么?当初阿基在的时候何等照拂,若不是他,你能进县衙?如今又怎么能在府衙刺史大人身边儿风生水起人人羡慕的呢?你也知道阿基是很照顾亲戚的,你就权当替他帮个小忙尽点心,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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